已經盡是遺憾,我回想著往昔種種,到底是走錯了哪一步?我和婉兒竟成了今日的結果。
她猛然拔出我腰間的佩劍,架在我肩上。
我先是一驚,反應過來反而淡定下來。“你動手吧,殺了我就能給武三思報仇。”我全然不顧劍刃,向她逼近一步。那句若知武三思會命喪於此,她斷然不會這樣做的話鋒利過劍刃,紮在我心上。
她將長劍扔置於地上,發出驚心的聲響。“想活命的話,趕在韋后對你下手之前,請旨外放吧,聖上還會念著兄弟情。”她在氣頭上,語氣不善。
“我只想死在長安。”殺了武三思,我也值了。剩下的,我相信等得到太平和隆基去解決。我心裡還有一絲僥倖,也許一死我就可以回到我的時代,但如果不能呢?我就這樣死去嗎?
她沒說話,手覆住前額,心煩意亂的坐到一邊。
“這回李重俊的事,你也脫不了干係。你要怎麼辦?”見她不說話,我開口問道。原本她鼓動李裹兒做皇太女,只打算讓李重俊與韋后生嫌隙。憑她的聰明也可以敷衍過去,只是如今鬧出了政變,小事便成了大事。
她抬起頭,若有所思。“他今日氣勢洶洶的要殺我,反而救了我,洗清了我的嫌疑。”
我點點頭,“我還有句話想問你。”此刻我倆已經冷靜下來,也沒有氣力再去爭吵,語氣緩和了不少。“你剛才說,如果知道武三思會死,斷然不會那樣做,是真心嗎?”我雖直視著她的眼睛,卻問的沒什麼底氣。
“時至今日,你還對此耿耿於懷,要爭出高下嗎?”她問我。
“我眼下計較的,也就只有這一件事了。以免我哪天人頭落地,也沒猜出答案。”我過去是相信的,相信她只是念著武皇的恩情,對武三思百般維護,後來我也明白,武三思對她的好成了她心裡的負擔,帶著這份愧疚她在補償他。可又有的時候,我看著她為他做了那麼多,我心裡也開始懷疑。
“我過去也曾問過殿下同樣的問題,諸王叛亂時,殿下若早知道崔璧斐一死,武皇便會讓你假死,隱去身份與我遠離紛爭,你會放任武皇殺了崔璧斐嗎?”她也直視著我。
我躲開她的視線,“我不會,我對崔璧斐有情,卻並非情愛之情。但犧牲她的性命來換我做不到。”這話是我的心裡話,世上的事總難兩全,我最渴求的便是和婉兒一起隱居山林,可用無辜的人的性命去換,這太沉重,我餘生也會為此難安。
“除了情愛,這世上還有道義。為一人負盡天下人,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嘴唇發白手也在打顫。我遞上旁邊的熱茶,她接過來抿了一口。
我笑了笑,“我明天便請旨外放。”
她點點頭,“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你若還沒離開長安,我要你對著三思的靈柩磕三個頭。”她將滑落的外衣重新披好,看著我說道。
“我做不到。”我不加思索便拒絕。
她也沒什麼反應,繼續說道:“你為李家死去的子弟報仇,殺了三思父子無可厚非。三思待我情深意重,我要你去給他磕頭也是合情合理。我自然不會讓你白白磕頭。”
“這話怎麼說?”我不知她打什麼主意。
“磕了這個頭,三年之內,我定剷除韋后一黨。”她說的雲淡風輕,可這談何容易。
我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疑惑的看著她。
她嚴肅道:“婉兒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你做不做?”
“好,我做。”我答應下來。
她點點頭,“至於請求外放的理由,便說看三思為權勢所誤,你反省自己也權勢過重,太子心中不安做出謀反之舉也怕與此有關,所以決定將大半封地交還聖上,免去要職,外放他地。”
我還在想她所說三年之內肅清韋后黨羽,心不在焉的答應了一句。
“他日不管發生什麼,你心中都無需愧疚,這是你磕的三個頭換來的。”她突然說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我不知她所指為何,面露不解。
“你記住就是了。”已經深夜,她連驚嚇帶悲傷,加上勞累,似乎隨時都要倒下。
我勸她回去休息,她擺了擺手。叫人去取了筆墨,為我寫了請求外放的奏疏。又看著我工工整整的謄寫了一遍,才放心離開。折騰完這些,天已經矇矇亮了。
我長舒一口氣,心裡卻還有些疑惑,婉兒對武三思的死反應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大。我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夜,她已經算計好何時將自己的性命交出去。她也許,是想著不久之後到了九泉之下,再去向武三思道歉,再去向武皇請罪。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再有五章左右,就完結了。到了現代的部分會再寫一兩章。也就是說,十章以內,就都結束了。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起落浮沉,至今日我已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將請求外放的奏疏遞上去之後,我回到自己的府邸,默默整理行裝。
武敏南進來,我放下手中的衣服。她並沒有說什麼,我猶豫了幾番,才開口:“我怕是不能留在長安了。”
“要去哪裡?”她問我。
“還不知道,我已向聖山請求外放。”我回答道。“武三思的事…”
“不要再提他。”她立刻打斷我的話。
“我寫了和離書,就放在書案上。這些年委屈你了。”我想起了崔璧斐,好在這些年和武敏南相處,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更像朋友,她的灑脫到讓我心裡沒有那麼沉重,只是耽誤了她青春年華,讓我愧疚不已。
她聽我說反而笑了起來,“也好,我的確不想離開長安。這些年也承蒙你照顧忍讓。”她的語氣和神態皆不似勉強,毫無悲傷的情緒。
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見我尷尬無措的樣子,接著說道:“我不崇佛也不通道,但自小厭惡嫁人生子之事,不想一生困於夫君。因此耽擱了許多年,可無奈武皇賜婚只得嫁給了你。想過像武皇一樣借夫家成就一番偉業,但看多了爭奪發現我更喜歡無所事事的享受。你我這樣有名無實的做夫妻,也算成全了我,自與你成親之後無需再被未嫁的流言困擾,也無需背棄自己的心意為人妻為人母。”
“真的是這樣?”我問。
“我才不會為了寬慰你說謊話。若不是你要離開長安,做一輩子假夫妻也無妨。”她走到書案前拿起和離書看了幾眼,笑道:“我收下了。”
提筆寫下和離書時,心中想了萬千種情形,卻沒想到就這樣輕鬆的說了別離,我自己也笑了起來,嘗過太多滋味,甜和苦的界限已經不那麼明確了。
我的奏疏未被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