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人野蠻粗俗,跟大陳打了這麼多年,來來往往數十萬士兵撲在戰場,依舊沒個頭。
山中夜晚比白日涼爽,等兩人洗漱完回了臥室,一時間也沒什麼睡意,顏青畫就把衣櫃開啟,翻找他的衣裳。
榮桀臉上微熱,想制止又有些蠢蠢欲動:“做什麼?”
顏青畫瞪他一眼:“瞧你的衣裳,也不知道補補。”
他怕熱,夏日都是簡單的短褐,只不過經年下地幹活,衣服破損較多,顯得極為陳舊。
顏青畫有點生氣,因為他沒有自己主動把衣服拿來,請她縫補。
要不是她剛才收拾衣櫃,還真被他給騙了。
他身上那兩身單衣恐怕已經是他最好的衣裳了。
她點燃燭火,坐在桌邊開始縫,一邊還絮絮叨叨:“我打小就沒了娘,也不是很會這個,只能委屈你將就一二。”
榮桀坐在床邊,手裡也不閒著,拿了竹條編筐:“能穿便是了,山寨裡又沒人在意。”
那倒是,顏青畫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給他縫衣裳。
這手藝活對她來說其實有點難,比讀書習字難得多,不過她們總歸已經是一家人,這些小事再去求人太不合適了。
夜晚的山寨安靜極了,大多數村民都已入睡,只他們兩個坐在家裡,忙活手裡的事。
雖無人說話,卻有一種別樣的親密在裡面。
這大概就是家的樣子。
次日清晨顏青畫早早就醒了,不過這會兒榮桀比他早,已經去一樓忙碌起來。
他在做木盆。
這手藝是以前山寨裡的老木匠教的,老人家無兒無女,幾乎教了所有山寨的人,去年冬天老木匠離世,村裡人一起給他辦了喪事,也算有始有終。
他用刨子細細把盆邊打平,又用砂紙磨了邊,這才滿意地放到一邊,準備忙下一個。
“怎麼沒多睡會兒?”顏青畫揉著眼睛下樓,問他。
榮桀趕緊把地上的木渣掃進灶膛裡,怕她嗆到:“也才起來沒多久,想著今日可能回來的晚,先把盆子做了再說。”
或許是因為很有天分,榮桀做的木盆漂亮實用,兩個盆子尺寸不一,還能套在一起擺放。
等都忙完,也到了用早膳的時候。
“今日還是坐馬車下山?”顏青畫喝了一大口蕎麥旮沓湯,問。
他們兩個難得坐在一起用膳,沒吃幾口就要被早起的兄弟們打趣,不過顏青畫面不改色,一聲都不應。
榮桀也懶得理他們,認真道:“我叫了強子陪咱們一起去,他駕車技術好。”
顏青畫這回沒馬上答應,她沉思良久,最後下了決定:“可以再叫兩個兄弟去嗎?我家裡還有些東西,想一併帶上山來。”
其實今日是第一天春耕,只不過寨子裡的兄弟都是熟手,又有幾位當家的在,榮桀便很放心陪她回村。不過再請倆人,就需要商議一二了。
他沒問還要帶什麼,先跟馮思遠講了幾句,便領著雷鳴和一個叫大樹的年輕小子過來:“他們都是騎術好手,帶重物也很使得。”
顏青畫這才鬆了口氣。
一行五人先去了半山腰的空地,取了馬車套上馬,等顏青畫在車裡坐穩,他們才一路下山,往杏花村賓士而去。
奔走在同樣的鄉村小路上,顏青畫的心境卻跟來時大不一樣。大抵是因為日子有了奔頭,她現在渾身是勁兒,那點迷茫和不安都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積極向上的勇氣。
一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杏花村門口。
顏青畫被榮桀扶下馬車,抬頭就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榕樹。
幾個娃娃依舊坐在榕樹下的石凳上,跟著紅丫朗聲讀書。
五六歲的小丫頭,教起書來竟有板有眼,書讀的特別認真,一點都不含糊。
看到這幅畫面,顏青畫眼中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倒是平子眼尖,扭頭就瞧見村口來了一群青壯漢子,正想叫族弟去地裡喊人,一晃眼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先生!是先生回來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什麼都顧不上,起身就往村口跑。
等他跑到跟前,卻沒做什麼失利的事,反而站在她面前深吸口氣,行了一個弟子禮:“先生早。”
顏青畫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喉嚨裡的酸澀,低聲道:“早,你們都早。”
她在娃娃們的臉上一一掃過,見一個都沒少,心裡頭的歡喜更甚。
“老村長呢?又下地去了?”顏青畫問。
平子點點頭:“最近農忙,村裡人都不得閒。”
他年紀不大,說話辦事卻很利落,一看就是受過極好教育的。
顏青畫陪著他們去榕樹下坐了一會兒,耐心給孩子們答疑解惑,那邊榮桀親自去了地裡,請老村長回了村。
地裡的活重要,但顏丫頭的事也不是小事,村民們大多都跟著回來,在榕樹下見她氣色極好,臉蛋紅潤,便對榮桀他們放下戒心,很平和地接受了這樣一門親事。
等榮桀囑咐弟兄們搬下糧食,老村長便皺起眉:“回來瞧瞧我們便是了,還帶什麼東西,山上日子也不好過。”
榮桀沒說話,倒是顏青畫道:“這次來,其實是有事想拜託您的,可萬萬別見外。”
老村長老實巴交一輩子,卻並不是個傻子,見顏青畫十分嚴肅,心裡便起了疑惑,因此把村民們都趕回地裡,他便領著這對年輕夫妻去了自家祖屋。
如今家裡管事的是他兩個媳婦,他和老妻都是平和人,平日裡一碗水端得平,一家子也沒鬧過什麼矛盾。
不過家裡也實在沒什麼值錢物件,鬧也沒得可鬧。
猛然見了榮桀這般高大的漢子,兩個媳婦都有些不好意思,端茶倒水便退了出去,不好意思再進來。
倒是老太太穩穩當當坐在廳裡,笑著叫顏青畫吃茶。
顏青畫見老村長一臉擔憂,便鼓起勇氣道:“咱們村子辛苦一年,到頭來都要交稅,村裡娃娃都吃不飽,一個比一個瘦弱。”
她頓了頓,見老村長神色未變,繼續道:“咱們村子裡田地本就不算多,人口也比別的村少,留在這裡實在沒什麼前程。小店村那邊還空了許多地呢。”
其實她說得已經很委婉,這都不是沒前程這般簡單,簡直是要沒命了。
然而老村長卻還是沒什麼反應,顏青畫便說不下去了。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老村長才沉沉開口:“若是我們走了,兒郎們打完仗回來,找不到家可怎麼辦?”
“別的不說,我家裡那兩個已經杳無音信許多年,一家都在等。”
作者有話要說: 榮大當家:能進媳婦閨房了,高興!
大嫂:你其實去過的,你忘了嗎?
榮大當家:不一樣!我現在是有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