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還是會嚐到痛失所愛,傷心欲絕的滋味。”
“娘子。”許西元渾身發冷,心急如焚,朝無力的白素貞望去。
成為凡人的白素貞,年事已高,身體虛弱,縱然心性再強,也經不住東璜幾次三番的折騰,方才又斷了腿,很吃了一些苦。她渾身痛苦不堪,仍強自振作,低低應了一聲,“我沒事。”
掙開東璜的桎梏,許西元抱住近乎虛弱的白素貞。
哪怕感覺到生命流逝,白素貞依舊從容。她摸著愛人的臉,無限愛憐。
千言萬語,言說不盡她的眷戀。“西元,你要好好的活著,不要尋死覓活。”
眼淚滴在她的臉上,許西元狠狠道:“我只尋死。”
何等的孩子氣。白素貞無奈。“你啊……”
“姐姐。”
“白娘子。”
“白素貞。”
“西元。”
東璜撤去結界。
結界外,叫聲一個接著一個。
姐妹、友人、仇敵,通通向白素貞和許西元投去關心和幫助,還真是眾志成城,其利斷金。
東璜覺得諷刺。
更叫她覺得可笑的是,觀音大士從天而降。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她放棄親自動手,白素貞奄奄一息。
“呵,你倒是每次都能趕著做好人。”東璜出言譏諷。“真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觀音還未理會,許西元抱著白素貞,撲通一聲跪倒在她的跟前,與八百七十六年前那一幕何其相似。
那一日的情景,法海刻骨銘心,他偷偷看一眼窗外,陽光和煦,秋風正好,全然不似那天悶雷滾滾。
應當,來得及吧。
許西元一邊哭一邊哀求道:“觀音大士,求你救救我家娘子。把我有的都給她,我不怕疼,能忍得住。”
對上她痛哭流涕的臉,東璜罵道:“忍得住?從經絡靈魂抽取法力,就是神仙都痛得要死,在完成之前不會停止,你怎麼忍得住不魂飛魄散。”
許西元一抹臉,冷冷道:“不勞這位仙君操心,今日之事,你功不可沒。”
東璜:“你……”
此時,小青插口道:“我可用內丹為西元溫養魂魄。當日,西元受噬心之苦,姐姐用內丹幫她溫養,使她不至於靈魂受損。”
吳九娘義不容辭,“我也有內丹。”
程青檀沒有二話:“好。”
東璜氣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現在沒有靈氣,你們這樣做對修為有損,要去哪裡補回來。”
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樣。
這一切,多是拜她所賜,眾人哪有閒情理她。
法海笑咪咪說:“貧僧沒有內丹,倒也有純正佛法,可盡綿薄之力。”
三女朝法海點頭致謝。
眾人矚目下,觀音微笑頷首,“善哉善哉,既然你們有此決心,樂善助人,本座今日必然相助。東璜仙君。”
“何事?”尤記當日,觀音問法海可知有罪,法海無法,不認也得認。可東璜不是法海,她必是不會認錯的。
觀音不與她說錯對,只道:“你私下凡間,悠遊日久,還請仙君自去領罰。”
道門自由,規矩仍在,成仙之後,未經許可,不得在凡間逗留。眾仙皆知。
只聽觀音又道:“幸而仙君懸崖勒馬,未曾鑄成大錯,道門之內必會從輕發落。如今地府重塑輪迴,事務繁多,仙君不妨前去地府相助。到時功過相抵,豈不是美事一樁。”
東璜只得拱手:“多謝大士提點。”
觀音出現,一切塵埃落定。
受傷的人在白素貞家裡養傷,把各種靈丹妙藥給白素貞吞服,讓她活多一刻是一刻。大夥兒早已盤算過,要是真不巧,一個法力抽取成功,一個卻死了,她們只好讓前來拘魂的黑白無常有去無回。
東璜不可一世地來,灰頭土臉地走,臨走前,她終於恢復往昔冷情的樣子。人人均見她幾度欲言又止,沒人開口接話,只當不知。最後,她只得黯然離開。
抽取法力和生機,比眾人預想的要快,也比眾人預想的要慘烈。緊閉的房門隔不住高聲呼痛,小青和吳九娘四目相望,頭皮發麻。
鄰居敲門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吳九娘保安堂白大夫助理的身份,堵住了鄰人的懷疑。“這家人頭風,需要扎針,痛了一些。”
鄰居心有餘悸,朝裡頭張望。“那麼痛?還以為是在生孩子。”
吳九娘呵呵笑,“是她格外怕痛。”
不光是格外怕痛,還是格外疼痛。
今次魂魄和肉身配套,慘狀勝過當年,東璜說會魂飛魄散,一點都不誇張。理智說要忍耐,情感上巴不得早點解脫,所謂生不如死,莫過於此。
痛苦之中,唯有持續不斷的經聲佛號似甘露給養,減輕她的痛楚,給她的心田注入希望與生氣。
兩個小時下來,嘴硬的許西元已然意識模糊,只曉得在完事後,眯起眼,道一句:“有勞觀音大士。”
之後便是小青、吳九娘與程青檀輪流滋養她的魂魄。
許西元恢復意識,已是三日之後,醒來仍覺渾身疼痛,像是被推土機整個碾過。
程青檀說,這是一種感覺上的疼痛,而不是切實存在的疼痛,有點類似幻肢疼。
好在她已不是第二次經歷此事,沒有太過驚慌絕望。
力量只有在失去後才尤為明顯,整個人空空蕩蕩的,使不出勁來,現在那種氣吞山河的精力蕩然無存。許西元來不及失落,一心問:“白素貞呢?”
問到白素貞,留在家裡守候的程青檀表情微妙。
許西元抓住她的手,急問:“菩薩出爾反爾?時間太晚來不及?黑白無常來抓她?我們去地府……”
“不是不是。”程青檀忙安撫道,“白素貞沒事。觀音大士說,她需要七七四十九日煉化法力和生機。故而,她現在……”
“她被菩薩帶走了?”
“不,她在房間裡獨自修行。只是,她受此重創,無法幻化人形。”
許西元這才放下心。“你是說她現在恢復原形,是條大白蟒蛇對吧?嚇死我了……”
“你怕?”
“你吞吞吐吐把我嚇死了。我不怕蟒蛇,不是,應當說我不怕她變的蟒蛇。之前在太乙真人處,我就見過,還同宿過好幾天呢。今年端午,沒記起過去的時候也見過一次。當時嚇一大跳,以為她把白素貞吃掉了,差點拿菜刀跟她拼命。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程青檀還有什麼話說。“我扶你過去。”
今次再見白色大蟒,已無之前的視覺衝擊,碩大的蛇身盤踞在床,床頭櫃上擺著她的戒指。
端午不過在幾個月前,如今想來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彼時乍見白色大蟒,驚懼萬分,一度以為白素貞已葬身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