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此人正如她的名字,素心、貞情,正正經經,嚴謹認真,平時並不愛與人調笑。加之古今有別,現代人脫口而出的讚美恭維玩笑,哪怕無關風月,在古人那裡都是輕佻的表現。許西元以為她不喜歡自己這樣說,忙解釋道:“啊,不要在意,你說的我都記得。那樣的事情不可再有,我要與你保持距離。你放心,我打不過你。之前只是魂身分離難以控制,以後不會了。”
只是難以控制。白素貞默然。哪怕那晚情事非她所願,但任誰聽到只是魂身分離難以控制這種話,都不會高興。言下之意倒像是她用的身體千肯萬肯,她自己諸多不願似的。
也不知是誰,聽自己說再不可如此的時候那不高興的表情,還天天和她賭氣。她以為自己所能見到的只是許仙的軀殼麼。不,她每日所見的是許西元。魂魄遠比她所用的軀殼更為真實。
無論如何,白素貞終究是要離開的。想到自己的那個夢,許西元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道:“過幾個月把孩子生下來,你也就功成身退,求得圓滿了。”不知說與誰聽。
白素貞動動嘴,沒問出那句“那你呢”。
明明她是笑著的,可自己怎都笑不出來。只想著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全然忘記了自己功力大增加的喜事。
酉時,許西元與白素貞對完帳伸了個懶腰,小二黑做店中最後的整理,保安堂正準備打烊。一位年輕郎君幾步跳到臺階上,扶著門問道:“許大夫,許大夫可在?”
“不知郎君有何貴幹?”許西元到門口相迎,眼前一亮。那郎君,頭戴玉冠,著白色衣衫,上有鳥紋金線暗花,腰間還繫著一柄劍。整個人丰神俊逸,叫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年輕郎君行個叉手禮,道他是巷口吳宅七郎,受對門王宅娘子所託,為其夫尋一大夫。“王家嫂子未說明王大郎所犯何疾,依在下所見,她面如土色,王大郎怕是惡疾。還請許大夫過府一斷。”
許西元道一聲好,命小二黑取藥箱,打算走一趟。白素貞走過來,讓小二黑與許西元同去。
許西元待要說小二黑要幫忙打烊。白素貞橫她一眼,眼波中含著春風一般的溫柔:“這些事我和小青都會做,你且去看診。有事可遣小二黑回報。”
許西元點頭應了,走到門口回頭張望,白素貞嘴角微勾,似是在笑她,她心裡頭像是被那似有若無的笑撩撥了一下,忙轉過頭不再去看。
吳七郎在前引路,許西元與小二黑跟在後面,三人匆匆趕到王宅。
王氏接待他們的是泣不成聲。
這樣的哭法,多半說明那要求醫的人已經嚥了氣。
踏進王宅,小二黑警覺,小聲在許西元耳邊說:這裡有些不對勁。
許西元夜輕聲對他說,若是遭遇變故,不要管她,先逃回家找娘子與小青。
一直走到裡屋,小二黑才點頭答應了,許西元失笑。
這小二黑是在猶豫掙扎要不要按照她說的做嗎?
裡屋內,王大郎被擺在榻上,沒有出的氣,也沒有入的氣,整個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子血腥味。
吳七郎低聲道了一句小心,當是警示。
待走近看,王大郎胸口一個碗大的洞,內裡空空,心臟似是被人生生挖走了。
小二黑嚇得藥箱險些脫手,他不過是個吃素的山魈,哪裡會常見這等生猛血腥的場景。
吳七郎與許西元小吃一驚後,看向垂泣的王氏。
吳七郎皺眉問道:“王家嫂子,這是何意?”
王氏顫聲道:“官人他當是還有救的。是不是?許大夫。”目中悲切不似作偽。
可誰能保證不是個精神分裂呢?這種人電影裡太多。經不得刺激。
許西元沉聲道:“大郎遭此變故,遇上仙人約莫還是有救的。不過,王娘子請恕在下一介凡人,回天乏術。救尊夫,非是我這等凡人可為。”
王氏哀嚎不已。
忽然颳起一陣陰風,許西元手臂上一陣雞皮疙瘩,一個美人款款走來,未語先笑,“姐姐,你那官人見色起意,死了都是活該,哭她做甚。”
“你這個妖物!”王氏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指著美人罵道:“都是你害我夫郎性命。我要與你拼了。”她衝到美人面前,就要與她拼命,美人兒咯咯笑著,轉一個身,王氏才要跌倒,又被美人扶住。“姐姐怎的這般不小心。”
王氏拿她無法,求助吳七郎與許西元。“這妖物害我夫郎,求兩人高義,助我一助。”
許西元默默翻了個白眼,簡直要冷笑出聲。這美人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十之七八不是人,他們拿什麼高義,憑什麼高義?王氏是死了丈夫還想拉兩個墊背的?
吳七郎掃了一臉事不關已的許西元一眼,躊躇道:“這……貴府內宅之事,我等外男不便插手。嫂子自去報官便是。如今大郎身死,許大夫無能為力,這身後事若有在下力所能及的,一定為嫂子效犬馬之勞。”
“正是,正是。”許西元接他話茬,幫腔道:“夜了,兩位娘子有話慢談,我等先告辭了。”
“她不是人,她是惡鬼!”王氏厲聲道。想是怕吳七郎與許西元不信,王氏又講美人來歷盡數。
這美人是十日前王大郎晚歸時悄悄帶回來藏在院中的俏娘子,若非王氏發現端倪,王大郎還要瞞著他。王大郎只道這娘子是富人家的小老婆,離家出走。他救人心切,便安置此女在家中。王氏怎會盡信他的話。後一日見那娘子,發現她年紀尚幼楚楚可憐,便勸王大郎將她送走。王大郎不予理會。
今日晨間,王大郎陪同伴去穹窿山尋道,道士見他身上盡是邪氣,說他受迷惑至深,離死期不遠。王大郎當時不信,回家不安,與王氏一說後,又發現那娘子所居之處門戶緊閉,他偷偷窺視,發現一惡鬼,嚇得要命,讓王氏在家裡穩住惡鬼,自己上穹隆山找道士,道士不忍傷惡鬼性命,給了王大郎一道符。王大郎把符貼在內室門口。
“誰知這惡鬼,說大郎背棄誓言,竟把他的心挖了出來。”
之後她便求路過門口的吳七郎去找大夫。
“姐姐真是的,你官人口口聲聲心在我處,我便依他所言,讓他的心真的在我處,有何不妥。”美人說的理所當然。
這話若落在旁人耳中,不嚇得三魂出竅,也會怒斥王氏和美人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誰知吳七郎和許大夫主僕均是無動於衷。
許西元差點就要點頭表示贊同了。
吳七郎蹙起他好看的劍眉,歉然道:“萬事自有因果,大郎之事,嫂子還請節哀。夜了,我先送許大夫回去。”
“你們竟然見死不救。許大夫,你……!”王氏怒喝,以她所見,坦誠事實之後,這兩人總該要幫一幫她,哪怕只是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