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決定有備無患,不管元孟如何決定,先準備好才是。
元孟又看了眼字條,是她的字沒錯,他再清楚不過。
窗外月亮升起,又落下。
天色亮了。
宋燈醒的很早。
水岫睡在小榻上,宋燈小心繞開了她,披著厚厚的大氅走到窗邊。
她知道,元孟今日一定會去的。
宋燈本以為,需要徹底向元孟要一個了斷的時候,她會很不捨,很難過。可事到臨頭,她反而有了一種詭異的踏實感。就好像她心裡一直隱隱清楚,同元孟不會有好結果,當事情最終落向她的擔憂時,她反而不再害怕。
不過如此罷了。
“小姐……”
水岫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來到她的身後。
宋燈昨日起便給雲心放了假,只留下水岫在身邊,這樣今日會方便些。她知道水岫一聽要去普照寺便猜到她是要見元孟,此刻轉頭對她道:“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這是最後一次。”
水岫看起來還是那麼憂心忡忡。
宋燈笑了聲,覺得心情輕鬆不少,問她:“我說過的話有沒做到的時候嗎?”
水岫嘆了口氣,還是順著宋燈的意思準備了起來。
普照寺靠近城西,忠勇侯府則在城東,每一回前往普照,宋燈都要經歷不少馬車的顛簸,好在以後便不用那麼頻繁地吃這份苦了。
宋燈帶著水岫前往後山不對普通香客開放的佛堂,將侍衛留在了後山入口處。
她算好了時間,比約定的早一些到。原本想先拜一拜佛,沒想到,元孟到的比她還早。
元孟正跪在佛像前,他身側還有一個蒲團,宋燈走過去跪下,頭一次與他並肩,興許也是最後一次。
她總是恭敬地落在他後邊,偷偷地看他的背影,心裡偶爾也有想過,如果有朝一日能和他並肩同行,那應當是嫁給他的那一日。沒想到最後卻是放下他的這一日。
他們沒有在佛堂裡說話,最終還是來到了那個涼亭。這一次,水岫同他的護衛都守得遠遠的,沒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宋燈看向元孟,開口道:“殿下。”
元孟也看向她,前兩次見面的時候,她是含羞的少女,帶著已經許久沒在他跟前顯露的活潑與生動。而這一次,她又變回了前世的宋燈,內斂而不逾越,好像她並不真的喜歡他。
可正是這樣的表現,更讓元孟意識到,原來她那時起便喜歡他,只是她藏的太好,藏的太久,以至於完全將他騙過。
宋燈道:“殿下知道吧?我愛慕殿下。”
元孟對上她平靜的眼神,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宋燈想了想,道:“從花燈會第一次見你開始。”
她那時天真不諳世事,難得見元孟這樣風度翩翩的男子,心動也是自然。後來經的事愈多,心本該愈冷愈硬,可因為先動了心,便能體諒元孟所經歷的一切苦楚,有了這份共情,自然便覺得他的所作所為皆是合理,所有城府手段都是英明神武。於是愈陷愈深。
元孟突然想到那個染血的長夜,馬的嘶鳴與人的慘叫混合摻雜,整座長街都燒了起來,不停有崩塌暴烈的聲響。宋燈不熟練地騎著馬,幾乎只能緊緊抱著馬脖子任它狂奔,她受了傷,身上有著大片不知道是她還是別人的血。
她帶著兵馬與信物來救他,最後跌落在他懷中,像一朵凋零的花。
原來那時便是喜歡他。
元孟道:“這份心意太重了,我受不起。你知道的,我已有心上人。”
他避開了她的眼神。
雖然早有準備,可真正聽到的時候,宋燈還是覺得有些喘不上氣,她沉默了許久,直到又能正常呼吸了,才道:“殿下有沒有對我有過男女之情,哪怕只是一點點?”
元孟道:“沒有。”
宋燈強迫自己看向他,不放過他任何神色變動:“那未來,殿下是不是也沒有喜歡我的可能?”
元孟的神色無波無瀾:“沒有。”
宋燈想,果然不該再痴心妄想了。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竟然還能稍微笑一笑,道:“我明白了,殿下不用擔心,我以後不會再做出讓殿下困擾的事了。”
話說到這裡其實也夠了。
可宋燈沒忍住,又道:“殿下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在這裡,為了能同殿下多相處一些,我連慧獻大師棋藝精湛這種話都說了出來。為了能讓殿下的眼裡有我,甚至跑到於姑娘的前頭去見你,差點誤了你和於姑娘第一次見面。”
一口氣說完這些,宋燈才發現,原來她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她默默守了他這麼多年,原本以為無論得與不得都心如止水,可向來靜水深流,平靜無波的外表下,她也有許多滾燙熾熱的情感。
元孟道:“宋燈,我比你大六歲,向來拿你當我妹妹。在我心裡,比起福安,你才真正是我的家人。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覺得你可笑。”
因為孩子做的事不會被當真麼?
宋燈的那些情感與不甘被元孟這一句話徹底澆熄了,她渾身都很冷。
於暮春不過大她一歲,元孟不該這樣安慰她,這隻讓她覺得自己更狼狽。
宋燈輕聲道:“我有哥哥。”
她不需要元孟當她的哥哥。
元孟道:“鎮國公世子不適合你,我會為你找一門更好的親事。”
元孟說完這話便皺了皺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
宋燈不得不承認,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她有點恨他。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愛慕的是誰?”
至少此時此刻。
元孟緘口不言。
宋燈沉默了許久,道:“我們還是可以做君臣的,對嗎?”
她當然知道,做天子的妹妹要比做天子的臣子好。可她喜歡了他這麼多年,就算最後放下,也不可能去做他的妹妹。
元孟或許不明白她的選擇,但他點了頭。
至少這樣的事,讓他滿足她。
第20章 北川事
兩人一時沉默,宋燈看向遠山,元孟又注意到她額上傷痕,那傷痕已經很淺,可他還是微微皺了眉。
如今的他已經知道,那是燕虞造成的傷。鎮國公府,如今名頭聽著還算響亮,可就算撇開燕虞上輩子是個早亡之人,光從他的心性與能力來說,也配不上宋燈,她值得更好的。
元孟恍然間想起,前世他受宋煬所託,也為她細細籌謀了幾個人選,只每每都被拒絕。他那時難免好奇,宋燈的眼光如此之高,最後會看上怎樣的人物,沒想到是他自己。
原來她不是眼光太高,而是眼光不好。
宋燈感到心情平復許多,這才回頭,對元孟道:“北川這場戰事,你會插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