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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剛剛提起了父母,宋燈突然也想寫兩盞燈給他們,她點了點頭。

燕虞顯然對這些充滿市井氣的地方很熟悉,他擠進人群,沒一會兒便提了六盞荷花燈回來,還買了店家的筆墨。

宋燈突然便覺得,燕虞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紈絝的樣子,他只是……只是和那些世家郎君有點不一樣罷了。

燕虞遞了三盞給她,道:“事不過三,不管是想要給過世的人傳遞思念,還是想要祈求一些心願,都不能超過三盞燈。不然,神仙會因為你太貪婪而惱怒的。”

宋燈問他:“你相信這個嗎?”

燕虞看了看手中的燈,道:“我想相信。”

她明白了他未盡的話,因為她也有好多話想同父親母親說,如果他們真的能聽到,那該有多好。

第18章 河燈願

宋燈的頭兩盞燈寫得很快,一盞寫給父親,一盞寫給母親。她起初是想說點委屈的,可一落筆,便不自覺地撿了些日常又高興的事同他們說,最後寫著寫著,自己也放鬆了些。

這些年裡,就算有遺憾的地方,也終歸是遇見的好事多一些呢。

宋燈對於第三盞燈寫什麼猶豫了許久,她想著想著,回頭看了燕虞一眼,他已經寫好了三盞燈,正在等她。

宋燈對他道:“你還有什麼想許的願望嗎?”

燕虞有些不解。

宋燈笑笑,晃了晃手中剩餘的一盞燈,道:“我還可以替你許一個願望。”

她所期望的那些事,要麼已經在佛前跪訴,不好一事勞煩二主,要麼已經看見結果,不需再徒增煩惱,實在沒有什麼好祈求。倒不如替燕虞許個願,說不定,他的願望能實現呢?

燕虞怔住了。

很奇怪,明明第一次見面以後,他便再沒怎麼想起過她,連她的模樣都要忘卻。不過是某一日,突然多想了想,從此便接連不斷地想起她。

他沒有辦法拒絕她的好意,也沒有辦法拒絕她此刻的笑容。

燕虞低聲道:“那好,勞煩你替我許個願。”

宋燈提起筆等他的下文。

燕虞道:“……那便祝我能活著從北川回來吧。”

宋燈驚訝抬頭,看著面上無悲無喜的燕虞,久久不能言語。

直到燕虞提醒她:“要暈墨了。”

她才匆匆低頭。

燕虞道:“你這表情,讓我覺得我是回不來了。”

他試圖用帶著點打趣的口吻化解此刻的沉默。

北川八州,上一世在當今天子當政時淪陷了,是後來元孟登基以後才收回來的。而北川失陷,除了那弱懦無能的大將帶著自己的親信和少數兵將逃回一命,剩下的十萬將士被盡數坑殺。那逃回來的大將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亦是成王的親舅舅,這件事甚至成了後頭成王起兵的導火索。

這些,宋燈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她只是不知道,原來燕虞很可能便是那十萬將士中的一個,他上一世,是死在了那裡。

宋燈問他:“可以不去嗎?”

燕虞神色深深:“他們費盡心機,努力了那麼久,才求得這個結果。不是我說不去便可以不去的,想來就算我摔斷腿,他們也能把我抬到戰場上,既如此,還是全須全尾地去,比較有可能撿一條命回來。”

宋燈道:“你可能會死的。”

宋燈也曾想過她在北川之戰中能做什麼,可惜因身份所限,憑著落魄侯府女眷的身份,她能光明正大做的事情實在太少,而她對北川之戰的瞭解也僅限於那慘烈的傷亡和這場戰爭背後的政治走向,對於這場戰爭本身,她的瞭解實在太過空白。

燕虞想了想,在一旁的石梯坐下,對她道:“你知道嗎,我父親死了以後,祖父便跟我說,鎮國公府不需要我成才,府裡的大英雄有我爹一個就夠了,我只要好好活著就行。”

宋燈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他身旁,想在他一邊坐下。燕虞讓她稍等,將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下襬鋪在了冰冷的石梯上,這才讓她坐下。

宋燈坐下,果真沒感到一丁點的冷意。

她輕輕問燕虞:“那這一次,鎮國公沒有阻止這件事嗎?”

燕虞笑了笑,終於有了點紈絝的模樣:“祖父老啦,現在是隻沒牙的老虎,靜靜坐在那裡還能威懾小輩,一旦張開嘴,就會被發現真實情況的猛虎撲上來撕碎。”

宋燈聽明白了他的隱喻。

鎮國公已經沒有那個實力去鎮壓他的另外兩個兒子了,一旦他出手,他們看清他的底牌,知道他已經不值得畏懼,興許以後的手段便不會再那麼委婉,一切爭鬥都會擺到檯面上來。

燕虞經不起的。

年事已高的鎮國公沒辦法一直護著他。

所以這一次,鎮國公選擇了賭一把,即使他已經開始後悔。

燕虞道:“我猜,祖父他應該也有點後悔,沒有好好培養我成才。現在,不要說像我父親一樣,三軍之帥,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只是做個分隊裡小小的副統領,他都擔心我不能活著回來。”

鎮國公當年令他懈怠文武功的時候,一定沒想過,曾經敬慕兄長的兩個兒子,在各自成家立業,年歲漸長後,也會被逐漸旺盛的野心抹去曾經的模樣。而他希望一輩子遠離沙場,只做個紈絝子弟的長孫,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兩個叔叔親手送上沙場。

宋燈發現他的手在抖,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一切語言都顯得太過輕飄飄。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清楚,戰場是一個多麼殘酷的地方,就算是最驚才絕豔的將士,也會因為命運的不眷顧而失去性命,就像他的父親,就像她的父親。

宋燈將暖爐遞給了燕虞,在他微訝的眼神中問:“你幫我拿一會兒,好不好?”

燕虞看了眼自己微顫的手,明白了,他苦笑道:“我不是冷。”

卻還是接過了宋燈的好意。

燕虞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害怕。”

這一句話說出口後,後邊的話好像便沒那麼難以啟齒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對任何人說出這些話的。可現下,或許是這手爐太暖,面前這個姑娘對他來說又有些特別,他拋開了一切顧慮,想著,至少在他死之前,把這些話說給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一個人聽。

燕虞道:“我小的時候,最開始是父親給我開的蒙,可他常年駐守北川,回來的日子實在太少,更多時候是母親在監督我的課業。她常說父親是英雄,讓我多體諒他一些。我那時候總是故意說討厭父親,其實只是希望他能回家多陪陪我。”

說到這裡,他笑了一下自己。

宋燈側過臉看他,默默聽著,眼神專注。

燕虞道:“後來母親病重去世,他卻趕不回來,我偷偷一個人跪在靈堂裡的時候,常常會想,如果他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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