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笙箬以驚人的恢復力出院了。

在這期間我有去看望他，但兩人之間的對話都是淡淡的，非要平常必須進行的對話才不得已開了彼此的金口。之後，他看他的報紙，我看我的電視。我們都很默契地把前幾天發生的事當做了一個惡作劇。

有幾次我好奇地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他，見他一臉專心致志地看著報紙，只得自討沒趣地鼻頭轉過頭繼續看我的電視。

但是現在我已經無心地顧上那些事情了！我表示心情很激動。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了！而笙箬也答應我，會乖乖去上課。令我意外的是，他這次沒有說什麼只上我的課之類的話，只是點點頭答應我說上所有老師的課的事情。

而我，雖奇怪，但也樂在其中。

今天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中偶爾飄過雲朵，遮住陽光之後又輕輕讓開，投在地上的光線也變得忽有忽無，薄如輕紗。樹蔭把陽光揉成絲絲碎碎，落在我的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我愜意地伸個懶腰，倍感神地拿起公文包朝教學樓趕去。

到了辦公室，我本準備好周圍人或奇怪或同情的眼光，誰知他們卻一如既往地衝我微笑和我聊天，偶爾還冒出幾句令我不著邊的話。比如說，哎呀初見老師你怎麼回老家回那麼久呀，我們都快忙不過來了。我納悶了，我何時回了老家。

不過納悶歸納悶，他們這樣的認知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我也就不再理會，努力備課。

轉過頭，我便看見了徐老師的臉，她仍是那麼溫和地笑著，平易近人的樣子令人心生好感。我看她一眼，忙移開目光轉到課本上，生怕她發現我在偷看她。

她卻主動湊了過來，在我受寵若驚的時候又給我致命一擊——“初見老師，你知不知道秦淮這幾天去哪了？”她只是來問我秦淮的情況的……我暗自抹了把老淚，回頭卻又綻開笑容很熱情地回答她的話：“前幾天還看見他呢，怎麼了？”她顰起秀麗的眉頭，用手撐住下巴作冥思狀，不答我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在我收拾好東西剛要去上課的時候，她突然拉住我，眉眼間藏著屬於女人生來就有的某樣東西，神秘兮兮地湊近我的的耳朵說：“秦淮該不會出去偷吃了吧？”聽完，我的額間不禁也刷下幾條黑線，耷拉著腦袋告訴她：“你還不懂秦淮的為人？”她噘著唇不說話。

拍拍她的肩頭，我向她招呼了聲就上課去了。

踏入教室，我滿意地看到笙箬乖乖地坐在座位上沒有曠課。

反常的是，今天教室裡鴉雀無聲，連一向最愛搗亂的學生也是服服帖帖的。

暫且不去管心裡的困惑，這樣的課堂是每個老師都樂於見到的。

我把書放在講臺上，開始上課。

下課的鈴聲一響起，我本以為他們會蠢蠢欲動，恨不得一把叼著書包就往外衝，結果卻是很詭異的。他們竟然在我喊完下課後還坐在原地不動。這著實令我納悶：“你們今天怎麼這麼……聽話？”怎知這一群孩子竟異口同聲地回答了我的話：“我們在等老師你走出教室。”

“……”我總算明白了，在等我衝鋒他們好陷陣。

於是我懷著一股不知是怪是喜的心情走出了教室。

一走出教室，後邊便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鬆了口氣的聲音。

這是何解？

******

我安靜地坐在辦公室裡默默地批作業。

正為今天作業的優秀而感到詫異時，旁邊幾個八卦的女老師開始話日常。

女a：誒，你有沒有聽說那件事？

女b：哎喲，當然了！那件事誰人不知不曉呀?

於是兩人在那裡討論一共有誰誰誰知道了這件事。

女a：那個笙箬居然來上課了！

女b：他不是從來只上語文課嗎？（朝我的方向望了望）

女a:可不是嗎，但是今天他總共上了三節課！

女b：（發現新大陸般捂住了嘴）

於是兩人沉默地對望著，無言。

而坐在角落裡批作業的我，嘴角抽了抽。

為什麼一個學生本就該履行的義務會被搞得那麼神聖啊……

就算我不是班主任，但對於他這樣的行為也有一定的責任。這麼想著的我，招來一個學生讓他去叫笙箬過來。那個學生唯唯諾諾的，去幫我辦事了。

於是，壯士一去不復返了。

等了再等，我無奈地放下手頭上的工作，起身去教室探情況。

教室裡人很多，聚成一團，圍著一個人。

我疑惑地上前去，卻猛地瞄見笙箬泰然地坐在中心位置，被許多人圍著。我信手抓來一個學生，問他怎麼回事。沒想到他就是剛剛那個壯士，看見我的時候不禁低下了頭，應道：“太多人了，我沒辦法叫他去……”我沒在意這個，敷衍地應了幾聲後再問：“那這是在幹什麼？”他見我沒責怪，大膽了些，抬起頭與我對視，答曰：“大家都很好奇笙箬怎麼會來上課，所以在問他原因。”我愣住了。

原來，大家都知道笙箬一直沒來上課嗎？為什麼沒人阻止？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怯怯地接了話：“因為，笙箬的爸爸是學校的贊助商，而且他的成績總是年級第一……”我又愣住了。這些，我怎麼都不知道啊……

我看向笙箬的臉，不料他也望過來，我們兩人的目光頓時相撞。

我突然有點不自在，可又不能別開視線，只能硬著頭皮推開周邊的學生走到他面前。他背靠著椅座看著我，挑挑眉。我怔了怔，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開口：“笙箬，你跟我來。”他用手託著下巴，玩世不恭的眼神中透著光：“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嗎？”周圍投來沉默的目光，我正色，有些尷尬地應：“跟我來就是了。”

我正要轉身，卻瞥見他伸出手，意要我拉他起來，眼神波瀾不驚彷彿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在心裡為自己作為教師的尊嚴立了個墳，再次無奈地順他的意拉他起來。他起身，我欲放手，卻被他反握住十指交扣，而其他人都好像沒看見一般自然，神色自若地目送我們出教室門。不知為何，這讓我有種被送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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