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可以長成與杜淮霖比肩的樣子。
“謝謝杜叔。”他捧著書,像孩子得了糖般心滿意足地憧憬,“等高考完就可以看啦。”
“哦?”感受到奚微歡快的情緒,杜淮霖心情也變好了,笑著問他,“等高考完了,你還想做點兒什麼?”
奚微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想……想玩遊戲,看電影,還想出去走一走。”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從前他沒這個條件,假期在他的想象裡只有無休止的打工賺錢。其實他真的很想去海邊看看——他生長在內陸城市,從未見過大海。他在電視裡看到過一些大海的風景圖,藍得像假的一樣,他難以置信這樣漂亮的景緻是真實的存在。
這樣的未來對他來說,曾經太過奢侈和遙遠,他甚至都沒敢寫進他的“人生目標”裡。
“慢慢來。有目標是好事,代表你有奮鬥的方向和動力。”杜淮霖說著,發動了車子,“想吃點兒什麼?帶你去吃西餐好嗎?”
“我沒……”奚微剛想說我沒吃過,想到杜淮霖剛才說的,話鋒一轉:“好。”
他眼前有一個嶄新而龐大的世界,他願意去嘗試探索。因為,現在有杜淮霖站在他的身後,給他支撐和力量。
第十六章
杜淮霖帶他來到一間裝潢高檔的西餐廳,從刀叉的拿法教起,再至牛排怎麼切,咖啡怎麼喝,勺子怎麼擺,一樣一樣,耐心細緻。
“這些西餐禮儀,有機會學學也沒壞處,不一定什麼時候用得上。”杜淮霖說,“很多東西都是這樣,書到用時方恨少。”
奚微點頭,仍不太熟練地地叉起一塊牛排吃了。
“好吃嗎?”
奚微很誠實地答:“不好吃。”
“怎麼?”
“……沒熟。”
杜淮霖笑了。他握住水杯,端起來喝了一口,猶豫片刻,還是問:“奚微,你想出國留學嗎?”
奚微愣了一下,嘴裡嚼到一半的牛排忘了咽。
“我知道你成績不錯,七中教學質量也是全市最好的,考上國內的一流大學應該不成問題,不過現在你也可以有別的選擇。”杜淮霖說,“出國留學無疑是拓寬眼界,鍛鍊能力的最佳途徑。走出去,看看這個大千世界,有這個機會,別錯過。”
奚微垂下頭,倔強地沉默了一會兒,牴觸道:“我不想出國。”
“為什麼?”
“從來沒想過。”
“坐在這種餐廳裡吃牛排你不是也從沒想過?”
“我英語口語不怎麼好。”
“這都是小事,我可以幫你找最好的外教。再者到了那邊有語境多開口,自然就會了。你這麼聰明,肯定沒……”
奚微“啪”地一聲把叉子拍在桌上打斷他:“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
他把椅子一推離開了。杜淮霖看著他的背影,向後一靠,揉著眉心,神色也有些淡淡的倦怠。
他做這樣的打算,當然有他的私心。夜長夢多,讓奚微知道真相這件事該提上日程了,他怕等不及奚微高考——某些事情好像已經開始漸漸失控不受掌握,再這麼繼續下去,他也無法預知還會發生些什麼。比起高考,出國留學無疑是個更好的解決辦法,趁現在事態還沒有發展得太嚴重,也許有了距離,會更容易開口。如果奚微願意,他會以最快的速度替他辦好一切手續。
可奚微從裡到外都寫滿了抗拒,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在尊重奚微的意願和最合適的解決方法之間,他亦陷入兩難的無奈境地。
過了好一會兒奚微才回來,應該是洗了把臉,額頭上一縷劉海還貼著。他坐下,默不作聲地繼續吃東西,杜淮霖也沒再就這個問題和奚微進行交流。餐廳舒緩優雅的爵士樂流淌而過,似看不見的牆把他倆隔開了。
沉悶的一餐吃完,天已擦黑。奚微跟在杜淮霖身後上了車,系安全帶。
一路無話。奚微板著面孔,路燈的光影有節奏地掠過他的側臉。杜淮霖按動旋鈕,電臺里正放著首老歌,張信哲的《信仰》。高亢清亮的男聲深情款款地唱:我愛你,是多麼清楚多麼堅固的信仰。我愛你,是多麼溫暖多麼勇敢的力量……杜淮霖目不斜視,奚微看他一眼,抿緊了嘴唇。
車子一路開進地下車庫。杜淮霖說:“我晚上還有事,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小心。”
奚微解安全帶的手頓了一下。
“後天我會出趟遠門,可能要十天半個月。這段時間你再慎重考慮考慮,畢竟事關前途。”杜淮霖最後提了一句。
“你希望我出國?”奚微問。
“我希望你過得更好。”杜淮霖說。
“我只是你包養的情人,我的前途,到底和你有什麼關係?”
杜淮霖沒說話。他掏出煙,想了想,又揣了回去。
“喜歡一個人,當然希望他有更好的前途。”杜淮霖摸摸他的頭,“別想太多,我對你的感情,你早晚會知道。”
奚微盯著他的眼睛,良久,輕輕“嗯”了一聲。
杜淮霖淡淡地笑:“書要拿上去嗎?很重,明天我讓人給你送去吧。你也別熬太晚,早點兒睡。”
“知道了。書我還是自己拿吧,反正有電梯。”奚微懷裡捧著那套《冰與火之歌》,杜淮霖也下了車,替他按電梯。門開的時候,奚微突然踮起腳尖,在杜淮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拜拜。”奚微跳進電梯燦爛一笑,還沒等杜淮霖反應過來,門緩緩合上了
杜淮霖看著那層層上升的數字,突然有種不顧一切將奚微攔下來的衝動。他敲了一下電梯門,悶響在空曠的地下車庫裡經久迴盪,像把他從夢中驚醒了。
直至數字停頓在“21”,許久都沒有改變,杜淮霖才回到車上。他靠著椅背躺了好一會兒,拉開車裡的菸灰缸,把菸頭熄滅了,緩緩駛離。
放了兩天假,等奚微再回學校的時候,班上卻少了個同學。是個女生,平時性格活潑開朗,勤奮好學成績也不錯,還向奚微請教過幾次問題。程馳望著那個空下來的座位,胳膊撐著腦袋大發感慨:“胡欣悅啊,聽說壓力太大得了抑鬱症,現在看見書就哆嗦,休學治病去了。真沒想到,明明挺外向挺開朗一孩子呀?唉,只能說高三狗實在是苦,跟抗洪搶險的沙包似的,抗不住的就被這滾滾題海給沖走了。”
奚微沉默著開啟課本。人生的苦難他可以咬咬牙挺過來,但這也不代表挺不過來的人就不堅強。畢竟誰曾經歷過怎樣的心路歷程,從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程馳,問你個事兒,”奚微說,“你對出國留學有了解嗎?”
“啊?不瞭解,沒關注過。”程馳趴在桌上,手指掛著水性筆在那兒轉:“我成績又不是那麼好,肯定拿不著獎學金,我家也沒那個財力供我出去浪。老老實實呆在國內,按部就班考大學找工作才是正途啊。”
“你家要是特別有錢呢?”
程馳來了精神:“那還說啥,只要有錢這些都不是事兒!不管國內還是國外,有錢和沒錢的活法可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