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牛壞蛋的回憶之篇（一）很愛很愛你

“蛋蛋，抱歉。”他親吻了我一記額頭。

一滴淚水滾落到我的額頭上，涼涼的。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然後捂緊了口的袋子，轉身跳躍起來，沒有幾下就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裡。

那身形矯健的樣子讓我著迷。

我安穩的趴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就好像他每一次出去給我覓食，我都會呆在原地等他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我們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那個巫師在我們身上下了追蹤咒，我們必須分開走，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我記得媽媽曾經說過，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不分開的。

可是，這一次我們分開，如果被她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批評我們。

我笑了笑，然後習慣的捋了一下觸角。——她要是能夠醒過來，我寧願天天挨批評。

我只是一隻誤闖進了他們世界的昆蟲，因此植物的想法，我有點不大明白。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離開懸崖，我想念那裡的海風。

我不明白為什麼媽媽喜歡那些彩色的礦石，它們又不能吃。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要穿奇怪的衣服，她是一棵植物。穿上了衣服怎麼進行光合作用？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飄揚過海來到這裡，明明懸崖那裡才是我們的家。

……

我想，就是因為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是才是最笨的那一個。

我覺得我不應該叫壞蛋，應該叫笨蛋才對。我是個大笨蛋。我只能拖累豆豆，每次都上那個巫師的當，讓他被一次一次得逮到。

他不能再受傷了，他還要用最後的那一隻眼睛看東西。

豆豆讓我在他走了之後就往相反的方向逃，我們兩個中間只要能有一個跑掉就好。

可是我不想動。

如果我們中間只能跑掉一個，那麼就讓豆豆跑掉好了。

只要他能跑掉，我怎麼樣都很快樂。

哦，對了，快樂。

這個詞是豆豆教我的，他說這是媽媽告訴他的，如果要是止不住的想笑，那就是快樂。

而現在，我只要一想到豆豆如果能跑掉我就止不住得想笑。

我咧咧嘴巴。

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睛乾乾的，口悶悶的，很難受。

我明明很害怕，卻不想躲也不想逃，我不知道這叫不叫勇敢。

因為我覺得，豆豆才是最勇敢的人。

我很愛他的。

比愛媽媽還要愛。

比愛接骨木還要愛。

很愛很愛。

我突然想起來，我沒有對他說我很愛他，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怎麼辦？

我又捋了捋觸角，我想，豆豆很聰明，他應該知道的吧？

可是我又突然想到，我不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呢？

我焦急的轉了幾圈，最終還是決定我要告訴他。

我在周圍找了一下，然後找到了一棵長著“桃子”葉片的樹，我記得豆豆曾經跟我說過，這種形狀是“心”型，而“心”就是“愛”的意思。

“心”是什麼？我當時問他。

豆豆搖了搖頭說他也不知道，他也是聽媽媽說的。

我摘下了一片心形葉子，然後用前足比照著它的形狀，在旁邊的一棵大樹幹上刻畫了一個“心”。

我想，如果我死在這裡，豆豆要是回來，他能夠看到這個“心”，就會知道我很愛他。

我覺得我終於也聰明瞭一回。所以我感到很快樂。

可是為什麼快樂著快樂著，眼淚會掉下來呢？

我是一隻接骨木天牛，為什麼也會流淚？我又不是植物！

……

就在我想來想去的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前面突然傳來了幾聲什麼東西踩斷枯枝的聲音，我轉過身背靠著那棵大樹，緊張的注視著那個發出聲音的地方。

——是那個巫師來了嗎？

豆豆，你可一定要看到我畫的“心”啊！

最後，我這樣想。

我覺得自己渾身抖得厲害。幾隻腿軟的都撐不住身體。

果然，我這個時候還在心裡想，果然不是一個勇敢的蟲蟲！我對我自己感到很憤怒！

那聲音越來越近，我的觸角都抖了起來。

我的幾隻足刨了一下地面，決定先發制人，在他露面的時候就衝過去，撞死他！

只要我撞死他，豆豆就安全了。

想到這裡，我的腿頭突然不抖了。好像渾身充滿了力氣。

慢慢的，那個聲音從一叢灌木後面露出了頭，然後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天牛壞蛋的回憶之篇（二）

“然後呢？”媽媽問道，

她問這話的時候是在她清醒第二年秋天的一個午後。

馬人們送來大串大串的野葡萄，她用細蔑子大筐裝起來，掛在溪渠邊，清涼的溪水沖洗著裡面的又大又圓的野葡萄。

她從裡面揀出一大串紫紅紫紅的葡萄，摘下幾顆放進我嘴裡，問道：“然後呢？”

我繼續講了起來。

“——竟然是豆豆！我當時想，他怎麼會回來呢？他不是帶著媽媽跑遠了嗎？現在如果哪個壞巫師要是來該怎麼辦？我急的團團轉，我就對他說，豆豆你快跑！你快跑！這裡還有我！但是他就是不跑，他還站在那裡罵我，說我不聽話。他回來就是看我有沒有聽他的話，結果我真的不聽他的話。讓他很生氣！其實他罵我我一點都不生氣的，反而覺得很開心。我想，大不了那個壞巫師來的時候我先拖住他，然後讓豆豆跑掉！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們死在一起！我、豆豆、媽媽會永遠在一起，沒有人把我們分開！我打定注意，然後就覺得不慌了。但是豆豆一直叫我走，我就是不走，他後來急了，就用豌豆打我，我還是不走。我讓他走，他也不走。他說我不走，他就不走。我很著急，又不知道怎麼和他說。我說我自有打算，他說我能有什麼打算。最後，我沒有辦法只好把我的計劃告訴他，但是他聽了之後又哭了，一邊哭一邊還罵我。最後他說，那好吧，我們和那個巫師拼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我們就在那裡等了那個巫師好幾天，豆豆和我還在那裡做了很多陷阱，可是那個巫師一直沒有來，後來我們在一個巨人居住過的洞裡發現了他的屍骨，我和豆豆高興得不得了！豆豆說我們不能在那裡住，那裡不安全。他怕有其他的巫師會來這裡，然後我們從那個森林裡出來就帶著媽媽找哇找哇，最後找到了這裡。”

我說完之後又張大嘴巴，等著媽媽餵我。

她又摘下了幾粒塞到我的嘴巴里，我一邊嚼著酸甜多汁的野葡萄，一邊把自己藏了很多年的一個疑惑問出來，我當時不能問豆豆，只好現在來問媽媽，我嘴裡含著圓滾滾冰涼涼的野葡萄說道：“媽媽，你說那個時候豆豆他為什麼回來？他說他回來是看看我有沒有乖乖聽話，可是我總覺的他在騙人……”

媽媽把手裡的紫葡萄遞到我的嘴邊，我張嘴再一次吃掉。

她笑著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在騙你？”

“窩就勢知道……”我看媽媽不信，囫圇吞下葡萄，由於咽的急把葡萄皮和葡萄籽也一起嚥下去了。我大聲說道：“我就是知道！因為他沒有把媽媽你帶回來，他回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空口袋，他是一株植物回來的！後來還是我們一起把媽媽你找回來的！我記得很清楚！”

媽媽怔怔的看著我，把我看得莫名其妙。然後她突然就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可是她笑著笑著眼淚竟然下來了，她的眼淚從眼眶裡大滴大滴的滾落，掉在溪水裡，看的我心裡又酸又澀十分難受。我吶吶的問她為什麼流淚。

她卻拍著我的額頭說道：“真是，真是一個大笨蛋。”

她丟掉手裡的葡萄，任水流將它們帶走，我看到她的眼睛就像是那些浸泡在溪水裡的野葡萄珠一樣，閃亮晶瑩的宛若水晶。

我覺得，也許，我也不應該把這句話問媽媽。

我確實是個笨蛋，總是會辦錯事情。

我懊惱極了。

在後來，我、豆豆（到後來有加上了小傢伙們）每次到森林外面“狩獵”，媽媽一次也沒有跟來過，她說她已經不再喜歡人類了。

我覺得這樣很好，媽媽在巫師面前沒有自保能力，而且她又很胖跑的又很慢，如果被抓住就糟糕了。

但是豆豆卻和我說媽媽這樣子很不正常。

“什麼不正常？”我不由的奇道。

“笨蛋！媽媽不穿衣服！”豆豆看起來好像恨鐵不成鋼。（這個詞語是我跟媽媽學的，她說每一次豆豆用那個表情瞪我都是因為他恨鐵不成鋼。我不明白，為什麼豆豆會對我“恨鐵就不成鋼”，因為他就算再恨鐵，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金屬，我是昆蟲！）

我決定忽略豆豆的大白眼，我說道：“媽媽是植物，植物本來就不穿衣服啊。”

豆豆看起來好像生氣了，因為他又“恨鐵不成鋼”了我一眼，他點著我的額頭咬著牙說道：“可是媽媽不是普通的植物！她以前變­‌成‎‌人​‎的時候就算是睡覺也要穿睡衣的，可是現在大白天都不穿衣服，這不正常。”

我睜大眼睛，想破頭都沒有想到媽媽這樣為什麼不正常了。

這樣很好啊，可以光合作用。

而且這裡所有生物都沒有穿人類衣服的習慣，比如馬人。比如我。

但是我不敢把我的話說出來，因為豆豆現在看起來又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我決定我以後要討厭鐵和鋼！

豆豆看了我半響，他突然說道：“是不是你和媽媽說了什麼？”

我感到莫名其妙，看著豆豆懷疑的眼神我覺得自己很受傷，我分辯道：“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才不要告訴他我已經和媽媽講過以前的事情呢！媽媽說，那是我們的秘密！是屬於女生之間的小秘密！

豆豆這才放過我，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鬆開了我的觸角。

我趕緊捋了捋自己的觸角，決定等一會兒一定要向媽媽告狀！

——哼，媽媽說過不許他再拽我的觸角的！

沒過一會兒弟弟妹妹們下課了，他們從露天教室臺上衝了出來，他立刻笑著走過去，就好像剛才本就沒有“恨鐵不成鋼”過我，也沒有懷疑質問過我。

我很生氣！

——豆豆，才是一個大壞蛋！

我決定一天不要理他！

“蛋蛋，過來，我們和弟弟妹妹一起玩！”

我沒有聽到。

“蛋蛋，玩蹺蹺板，你最喜歡的蹺蹺板。”

我才不要。

“蛋蛋，你要是聽話，我晚上就跟媽媽說，讓你多吃兩勺的接骨木花蜜，怎麼樣？”

兩勺……

我動搖了一下，媽媽怕我會蛀牙，每次只讓我吃小半勺。

“還有，一碗接骨木果醬……”

一碗！

我每一次只能吃一小碟的！

我大大地動搖了一下。

“……哦，你不要就算了。”

“我要！”我轉過身體，大聲說道：“我要！我沒有不要！”

豆豆笑眯眯的說道，（我覺得他這個笑和媽媽很像）他說道：“那好，快過來吧！”

我興沖沖的爬過去，我真的非常喜歡玩蹺蹺板了，因為豆豆坐在那邊，十次有九次都不會把我壓起來。

——哈哈，我才不要告訴他我之所以喜歡玩蹺蹺板是因為我總是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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