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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長期潛伏的臥底特工,這種事情他不算第一次做;但唯獨這一次竟然有一種剛剛狩獵完後的痛快,先前那股無處發洩的燥鬱終於似乎也隨著汗水和腎上腺素髮散出來。他感覺得到血管裡有什麼在奔湧跳動,而剛剛的不過像是開胃的小菜,不夠,遠遠不夠。他突然爆炸了似的想見衍之,那些**伴著殺意在血中滾沸地溢位來。 幾個獵手商議著追過去趁機拔掉對方的營地。他們也這樣,敞著上身,握著發燙的槍管,像是剎車失靈後的慣性那樣停不下來。他們開始補給裝備,更換槍支,打算輕裝上陣,潛入山坳;只有新來的那個獵戶仍然坐在車斗裡,好像收假的沒事人一樣,在那兒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影片。他察覺到樊澍有些躁動和疑惑的眼神,就朝他招招手,把螢幕挪過去。 “又是那個OMEGA呀,真能惹事,不是善茬,”他懶洋洋地說,“也不知道易華藏怎麼想的,他帶來的人,卻半途莫名其妙地跑了。現在正是秋獵……被打死了算誰的?”第51章 在水中央 黑夜的黑原來可以有很多種顏色; 伸手不見五指卻也是真的。 那像是無形中有什麼扼住了喉管,從呼吸的毛孔裡滲透進五臟六腑,四周唯一能聽聞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那聲音像是滲在體內的風,又或是某種覬覦的怪獸的低吼,要撕破喉管爬出來。好容易烏雲散開了點,透出熹微的月光出來,也只能隱隱約約在面前照出一條模糊而崎嶇的窄道。——這條路是真的有嗎?還是隻是此刻快要缺氧的大腦臆想出來的幻境? 凌衍之在昏沉的蹣跚中這樣想。他感覺自己的腳踝已經被坎坷崎嶇的道路拗硌得沒了知覺,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可能下一秒他就會滾落山崖,然後一切說不定就可以到此結束,或者從頭再來。 但他沒有跌下去。他以為自己跑得很快,因為肺腔急劇地收縮著令他幾乎快喘不上氣,但也有可能只是緊張和精神壓力所造成的呼吸過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兩條腿還有沒有在往前走。遠處密林裡閃過幾縷火光,混雜了膛線和慘呼的和聲在林間的草木葉片和樹幹上來回喧響,甕作一片。他條件反射地蹲低身子,躲在丈粗的樹幹後頭;被打落的樹皮簌簌地落下粉狀的細塵。 ——我為什麼要躲? 我應該——迎上去。 被擊中……只是一小下的疼痛。是相對容易的方式,然後就都過去了……所有這一切,雖然不盡如人意,但是卻終於可以結束了。 交火的寸光照在斑駁的樹影裡,拉出長短閃爍的痕跡。道路在一瞬間看起來無比地平坦又清晰。那會是很簡單的選擇,比他至今為止遭受過的和經歷過的都容易得多了,容易的那一邊總是充滿誘惑。凌衍之有些恍惚地站起身子,幾乎想要迎著獵戶們交火的方向走去,直到有人從後面趕上來,猛地一撲將他摁在地上,遠處的嘶吼人聲和手電搖晃掉落的遠光都堪堪擦過頭頂。 “跑啊,死都比知道怎麼死的!”救他的**著濃重的南方口音,身上帶著令人作嘔的臭味,晦暗閃爍的光線下,能看見那副晦暗如鼠的長相,與其說是難看,不如說是像某種重病患者。 對了,這個人。凌衍之有些麻木又後知後覺地記起,是這個人帶他逃出來的。他當時也在醫院裡,在那許多張漠然的臉後面。他是這兒的山民,也就是最早一批的偷渡者,因為無法入境而長期徘徊在雲城周遭的山裡,反而成了當地嚮導,有時候獵戶也要依仗他們。 但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就跟著他出來了,一切記憶都變得極為模糊。 山民壓低了聲音,從喉管裡漏氣了似的嘶嘶地發出來,“這山裡你往哪跑去?走錯一步——” 他突然噤了聲,剛剛那一輪遭遇和交火過後,顯然一方佔據了優勢,而且具有碾壓的底氣——又或者是剛出村的新手隊天不怕地不怕,這才敢於在夜裡展開搜尋。財大氣粗的老闆們會給他們的僱員配上夜視鏡和紅外儀,常以為這樣就可以橫著走了。眼下,聽著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連綴成片,其間夾雜著訓練有素的獵犬搜尋獵物的低狺,顯然不止有一兩個人在往這邊來。 “糟了,走,走,快走!”那人一把將他半拖半抱著拉起來,扯著往前就跑。這時候山民的身體優勢顯現出來——那粗壯、骯髒、醜陋又病態的軀體底下,蘊含著某種狂熱的能量。即便漆黑不見五指的道路,他們也早已諳熟於心,就像林間的野獸,即使滿身傷痕也始終保持著警惕和極高的身體機能。凌衍之掙扎不過,他們從羊道一側的陡坡滑下去,又踏在極其溼滑的水礁上,掉進山坳底部的河灘裡。那山民罵了一聲,但仍然在千鈞一髮護著他,幾乎整個摔在河灘的碎石上面,一時不知是不是傷到了背,竟然爬不起來。 凌衍之站起來,怔怔地看著躺著呻吟的陌生男人。他應該感動嗎?這人救了他,否則現在就該換是自己了。但為什麼?他頭痛欲裂,想不下去。一想到這個問題,渾身所有的精神就像發出某種恐懼的警報,在腦海裡嘶吼,渾身發冷戰慄。 “……沿這個水往下走!翻過前頭一座山,就有人接應你,”山民這樣說,他勉強起身,“他們帶了狗,你不走?狗不認人的,想被咬死嗎?在山裡亂走也是會死的,不按我說的就會死。” 他咬著每一個死字,語帶恐嚇,好像死便是全天下第一要緊的事。 凌衍之站在水裡,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早明白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那些好都是要價錢的。無論是金鱗子還是易華藏,他們各自都有想要的東西。 哪怕是樊澍對他的好,又難道是沒有條件的嗎?那前頭總得有一大堆的名堂,家庭關係,夫妻名分,生育責任。就算到了現在,那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別笑,他就是那麼傳統的人。 但有條件是好事。只要有條件,就至少是能還上的,是能交換的。要是有什麼好是無條件的,那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他站在水中央,手指底下一痛,摸到一塊尖銳的石頭。也許是某種貝類;他把它攥在手裡。疼痛令人清醒。周圍是槍聲、追捕聲和狗吠聲,冰冷的水流帶著夜的寒氣浸透衣衫,滲入骨髓,像死神無數次地在身遭盤桓,低聲呢喃; 那人半撐起身子,似乎要站起來了。他摸索著拿出身上一個對講機模樣的單向儀,像是想要傳送什麼訊號。 一個惡念在心裡閃過,快如石火。 凌衍之最後沒有按那人的吩咐,沿著水流向下,反而逆行向上;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追趕和交火的動靜都似乎離得遠了,單向儀上的藍點也黯淡下去,他從山坳的密林縫隙當中看見一點熹微的星光,黑暗中有什麼亮起來,一閃一閃,像落在地上的星,是某處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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