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吃過什麼苦頭。然而,旦夕之間,天翻地覆,一切都變了。倚靠的親人相繼離世,家業敗落,母親成了植物人,躺在醫院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植物人的治療費不低,那時他家裡還留了一點家底,但親戚們無人敢接這個爛攤子,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突逢鉅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便只好將希望都寄託在了願意收留他和他母親的唐父唐母身上。
起初,唐家對他其實還算可以,他自知寄人籬下,也收斂了自己的少爺脾氣,開始學著做各種家務,幫他們的女兒輔導功課。可即便如此,還是架不住他母親一直沒有好轉,長年在醫院住著,治療費昂貴,唐父唐母便漸漸開始有了怨言。
當時他已經十五歲,雖然還未成年,但也足以照顧自己,聽到這些怨言,就想著清算一下父母留給他的遺產,搬出唐家,獨自照顧母親。
誰知,唐父唐母非但沒同意,反而勸說他留下,不知道是怕外人說閒話詬病他們忘恩負義,還是因為遺產的賬目已經算不清楚。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們甚至沒經過他的同意,將他祖父留給他的一幅字送人了。
恰好這時,他母親的情況突然惡化,沒多久就過世了。他再次遭受重擊,頹靡了好一段時間,唐父唐母的怨言也因此消停了。
不過很快,另一個矛盾又出現了。
自從言家出事之後,唐父唐母再沒提過撮合他和唐如歆的事,但兩人年紀相仿,又在同一所學校唸書,一起上學放學,難免走得近了些。
那時兩人剛上高中,唐如歆因為長得漂亮,在學校裡很受男生歡迎,偶爾還會有男生在她回家的路上攔住她,給她遞情書。
有一回,唐如歆被一個平常喜歡在學校裡逞兇鬥勇的男生攔住,硬要她當自己的女朋友,還企圖動手動腳。
唐如歆嚇得躲到了言斐身後,那男生就跟言斐動起了手,最後打不過,灰溜溜地跑了。
事後,唐如歆為了謝言斐,就用攢下的壓歲錢買了一樣禮物送給他。誰知那男生心有不甘,竟然跑到老師那裡告狀,汙衊他們兩個早戀,晚上偷偷約會,老師便叫了兩人過來對質。
再之後,這事兜兜轉轉傳到了唐父唐母的耳中,唐母又剛巧發現了唐如歆送給言斐的禮物,登時大發雷霆,懷疑是言斐不懷好意,主動誘騙了自己的女兒。
當時,唐如歆大概是害怕被責打,並沒有站出來替言斐辯解,說禮物是她主動送的,不關他的事。
矛盾就此徹底爆發,十幾歲的少年受不了這樣的輕視和汙衊,便提出要搬到學校裡去住。
這一回,唐父唐母終於同意了。
莊以念聽得有點揪心,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又問:“那你當時……到底喜不喜歡唐如歆啊?”
如果喜歡,那該得多難過。
言斐看著她,停頓了片刻,說:“我那時候,根本沒有心思想這些,更何況,她爸媽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點,不至於自討沒趣。”
言家沒落魄的時候,就趕著往上貼,一落魄了,就恨不得立馬撇清,勢利成這樣,也是醉了。
莊以念心疼地抱住他:“不喜歡最好,他們不值得。”
言斐感受著懷裡的溫暖,笑了笑。
“再後來,我高中畢業上大學,就徹底同他們兩清了……至於其他的,我也懶得跟他們清算,只把我祖父還有爸媽留下的幾件重要遺物帶走了。”
莊以念聽完這些,登時氣憤不已:“虧我還以為他們對你有多大的恩,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早知道結婚的時候就不該請他們!”
“不管怎麼說,他們當初也確實在關鍵時候站了出來,就算是誰也不欠誰吧。”
他將她從懷裡扶起,摸摸她的頭,低眸笑:“這就是我跟她之間的一點過去,現在你總該放心了?”
莊以唸對上他的笑,臉微微一紅:“你又不早跟我說清楚,我聽多了八卦,當然就容易亂想……”
言斐在她額角親了親:“好了,睡覺吧。”
“嗯。”
莊以念摟著他的腰,靠在他懷裡,很快重新入了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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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手下空空的,莊以念睜眼一看,被窩裡已經空了,言斐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床。
她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痠軟,在床上賴了會兒,才不情不願地起身。
洗完漱,她出了臥室,在客廳和樓下都沒看到言斐,不由奇怪,問了正在打掃衛生的惠姐一句:“阿斐呢?”
惠姐道:“姑爺好像在書房。”
書房?
大週末的,他這麼早在書房幹什麼?
莊以念懷著疑惑到了書房門外。
門是半掩的,她輕輕推開,只見他在桌案上鋪了白紙,正手執毛筆,蘸了墨在寫字。
秋陽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映出半張清雋如玉的側臉,還有臉上專注的神情。
執筆的手素淨修長,衣袖半挽,腕骨沉著。
好久都沒見他練過字了。
莊以念推開門,輕手輕腳走過去,問他:“你在寫什麼?”
言斐收了最後一筆,直起身來,示意她自己看。
莊以念低頭一看,是四個大字——言念君子。
“言念君子?”
小公主文化水平有限,一時有點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句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語出《詩經》。”言斐抬眼一笑,“你不是問我,你工作室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取這頭兩個字。”
頭兩個字?
言念……
莊以念在心裡默唸著,很快反應過來,隨後怔住——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言念。
他的姓,她的名。
原來,是這樣。
第45章
心底深處彷彿有細流涓涓,流淌而過,浸潤得一片柔軟,千簇萬簇的花愀然盛放,綿延無盡。
莊以念看著紙上的風骨清峻的四個字,怔忡了許久。
言斐將筆擱在硯臺邊緣,走到她身後,輕擁住她,在她耳邊道:“新公司的名字,也叫‘言念’,你說好不好?”
莊以念不知怎麼,驀地紅了眼眶,轉過身摟住他。
言斐由著她抱了一會兒,鋪了一張新的紙,將毛筆遞給她:“要不要試試?”
莊以念立馬興奮地道:“好啊!”
大學的時候,她特地學著臨摹過他的字,還跑去加入過什麼書法協會,雖然最後學得像狗爬,但這並不妨礙她有一顆樂於學習的心。
莊以念接過筆,照著他寫的,臨摹起來。
結果,手一抖,第二筆就歪了。
“……”
她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