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織成,平日裡穿在身上,貼著嬌嫩肌膚,兩個素來都以絲綢做衣的人尚且都會覺得磨的難受,如今趙寂將眼睛哭的紅腫,衛初宴給她拿袖袍擦了一下,粗糙衣料摩擦著紅腫面板,令趙寂難受得直往後躲。
“不,不疼。”
先前哭的大聲的時候,被難過的情緒支配著,趙寂在衛初宴身上擦眼淚的時候也不覺疼痛,然而如今情緒平復下來,心中的難過消散了,心不疼,便開始注意到身體的疼痛了。趙寂趴在衛初宴懷裡,又不想承認自己哭成這樣,死撐著,顯得有些可憐。
初宴放棄了袍袖,轉而拿手背給她拭淚,她的動作羽毛一般輕柔,幾乎碰不到趙寂眼旁的肌膚,如此細心地擦過一遍,趙寂才覺不那麼難受。
“你一定......很辛苦吧。”
稍微安靜了一會兒,趙寂在黑暗中大膽伸出手來,學著衛初宴那樣,摸上了她的臉蛋,讓衛初宴看向自己。
聽著她的這句話,衛初宴的眼裡除了一貫的溫和,還有些不解。
“這麼大的秘密,你要守著,一定很辛苦吧?在一開始遇上我的時候,你有沒有害怕過?”本質上是個在親近的人面前藏不住心思的孩子,趙寂有著這個年紀的人的好奇,如今,衛初宴離開的“威脅”不復存在,她稍微恢復了一些冷靜,便開始有了問題。
“......習慣了。”
在趙寂看來,這也許便是最辛苦的事情了,但是對於衛初宴自己而言,她的最大的秘密並不是這個,而是......她這副青澀稚嫩的身體裡,裝著的其實是一個大人的靈魂。
重生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要習慣在心中藏有秘密,要習慣一個人揹負著這些東西,要習慣不讓自己時時想起前世的那個人。
可是她仍然時時不能忘卻趙寂。
時時刻刻,不曾忘記。
彷彿受刑,又彷彿嘗著這世上最甜蜜的毒.藥。她從未恨過讓自己重生的老天,相反的,能再活一世,她很感激上天。
所以她並不覺得辛苦,從不覺得辛苦。
再次遇上趙寂,是她的措手不及,趙寂的出現打亂了她為重生後的自己選擇的人生,就像兩條註定要相交的線,她再一次遇上趙寂,是痛苦、是慌亂、是措手不及,可是這一切的背後,也有真正的喜悅。
無論心中如何告訴自己應該避開,無論表現得如何抗拒,她永遠不能否認,其實在現在、在和趙寂再一次牽絆的深刻的現在,她的心中,有一個地方在歡呼雀躍。
所以,又如何會感到辛苦呢?
“我......想要做帝王了。”
將那句“習慣了”當做衛初宴安慰人的託詞,趙寂有些心疼她。她咬著嘴唇想了半天,終於將這些天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一個想法對衛初宴說了出來。
她,不再想要逃離那些東西了。
隨著她的這句話傳入耳中,衛初宴抱著她的手臂便是一緊,須臾,又是驚訝、又是喜悅地看向了她。
黑暗中,兩人的表情都不甚分明,但很奇妙的是,她倆都很能接收到對方的情緒。
“不是啊,你不要誤會。這件事情......我早已在想了。從遇刺的那天起,我便在想了。”雖然心中的確有想要保護衛初宴的想法在,但若是衛初宴誤會她是因為今天這件事情才想要爭儲的.......
有衛初宴的原因在,這不假,但是這個想法在之前就已經冒出頭來了。
她是為了自己,當然是為了自己。
重新枕在初宴肩上,聞著那令她感到安穩的冷香,趙寂解釋道:“我先前不願意,是總覺得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父——我爹他如今春秋正勝,雖然大哥被廢了,但他還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再挑選一個好的繼承人,我總覺得,哥哥姐姐他們不會這麼急,而我,也可以好好同他們表明態度。”說到這裡,趙寂苦澀一笑:“可你也見到了,那個位置一空出來,他們便迫不及待地開始對自己的手足下手了,那些刺客.......打醒了我。如果說一開始那個趙寂還在自欺欺人的話,那麼,跟著你從荊州偷回一條命來的這個人,她啊,她不想再像這段日子一樣,做人家砧板上的魚肉了。”
“我,要做拿刀的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寂的眼睛,亮的驚人。
一瞬間,令衛初宴有些心悸。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裡有一句話的靈感是來自昨夜圍脖一個私聊我的、很認真的讀者,在此謝過了。
再者......米糧好卡文啊,事實上從下午兩點就開始寫了,到現在也就寫出這麼點,怕你們等太急,就發了。
我......明天想請個假,休息一天。
不過不白請假,我明天下午把番外補檔吧,你們去看看我的文案。
第五十四章 羞窘
“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其實是一直在想, 心中已經十分傾向於做出選擇, 但就在剛剛, 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但是這種事情, 不必說給衛初宴知道了。
“有些事情,一經決定便再無迴轉的餘地的。”
明白趙寂的變化從何而來,事實上,經過這麼一場逃亡, 若是趙寂還像從前的那個奶糰子一般什麼都不去爭、什麼都不去做、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從這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抽身,她才要開始懷疑,重生後遇上的這個趙寂是不是前世的那個帝王。
她是,她已經開始朝著前世走過的道路走去了。衛初宴在旁邊看著, 既喜又憂。這條路遍地都是荊棘, 可這又是遍灑著世界最燦爛的榮光的一條路, 每數十年裡,能有資格踏上這條路的不過寥寥數人,而最終能走過這條路、戴上道路盡頭所放著的那個冠冕的, 更是隻有一人。
趙寂原本只有一隻腳踏在這條路上, 她在邊緣試探、猶疑, 總想著要往後縮。可是現在不是了, 有人已經推著她往路上走了,她已走在了這條路上,沒有了迴轉的餘地。
她已身在荊棘叢中,也正被最燦爛的那抹陽光所照耀著。
即使她還這麼小。
帝王家啊,小又如何?殿下們爭起東宮之位來, 莫說是十歲的妹妹,便是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是說害死便害死了?
“不去決定,難道還有迴轉餘地麼?”趙寂學著衛初宴那樣嘆了口氣:“早已沒有了。你這麼聰明,你那時勸我的時候便已知道了吧?”
什麼聰明?不過是知道的多一些罷了。回來以後,許多事情,她盡力去改變著,但還有很多事情,仍然朝著前世的那個方向在走。
人力有時窮,她已盡力在做,但回來不過兩年,再如何,她也無法一口吃成個胖子。她所扶植的人、所培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