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箱子我給你放回你屋子了,我跟鐵柱說幾句話。”
趙蘭香識相地離開了。
梁鐵柱心有餘悸地說:“還好柏哥你今天沒去出工。”
“不然你也得危險。”
“算啦算啦,以後專心幹咱們的糧食罷!”
賀松柏站著垂下頭看梁鐵柱,堅毅深邃的面龐隱隱浮現咬肌,他淡淡地道:“也好。”
“以後再想辦法,人沒事就好。”
……
趙蘭香知道兩個男人肯定在屋裡有很多話要說,她自顧著去了柴房,做了一頓中午飯。
嫋嫋的青煙從煙囪裡冒出,她的飯也做完了。
她有些心神不寧地盛出了飯,賀大姐在竹竿邊擰著衣服的水,一件件地晾著衣服。
她晾完衣服後,又扶起了坐在院子裡的李大力走回屋。
趙蘭香問候了一聲李大力,“身體好點沒?”
李大力苦笑地說:“老樣子,還得去看幾回,年底應該能好點了。”
就是……醫藥費太貴了,拖累了人家。
李大力是知道的,家裡的六百塊積蓄掏空了,賀家的錢也掏空了,他這條命跟撿來的似的。
趙蘭香聞言,輕輕的嘆息落在了空氣中。
也不知道是為賀松柏而嘆,還是為李大力而嘆。自家男人丟了掙錢的活計,短時間內恐怕撐不起李大力的要錢了。聽說……賀松柏還想給大姐治耳疾。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眼見著賀家的條件慢慢轉好,結果殺豬場那邊就黃了。
趙蘭香招呼著說:“你們吃飯吧,我去叫賀二哥。”
她走到了賀松柏的房間,賀松柏已經安撫穩了梁鐵柱的情緒,起碼趙蘭香再來的時候,梁鐵柱的臉上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了。
梁鐵柱一言不發地騎著他的大金鹿離開了。
趙蘭香琢磨著如何安慰男人,她猶豫地道:“其實殺豬這個活也不好,太累人了。”
“你每天晚上都起那麼早拼命幹活,很損耗身體,久了也吃不消,你不去幹這份活計了正正好呢!”
賀松柏摸了摸物件的腦袋,深邃的面龐洋溢著樂觀從容:“是,明天我就可以睡懶覺了。蘭香你放心,我看得開的。”
“其實這些日子我還攢下了不少錢,支撐姐夫的藥費是夠了。”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她,“只是我沒錢了。”
賀松柏暗沉漆黑的目猶如旋渦,裡面夾雜著些許不易見的失落。
沒錢了,又變成窮小子了,談何奢望城裡有文化的姑娘?他有著大把的使不完的勁兒,但卻沒有買他力氣的地方。
殺豬場的活計,來錢快又穩定。他計劃著幹一兩年,攢夠幾千塊,到時候揣著厚厚的彩禮,厚著臉皮上趙家的大門。可是它沒了。
趙蘭香看著他專注地盯著自己的目光,好似在那一瞬間心領神會了他難掩的難過。
她抿了抿唇,鼓勵著男人說:“錢沒了還可以繼續掙,人平平安安的才是福氣!”
第70章
趙蘭香是真的不在意賀松柏有錢沒錢。
她知道他以後一定會非常富有,只不過是時代和政策限制了他施展手腳的餘地, 這兩年想要掙錢簡直天方夜譚, 能改善家裡的環境也就不錯了。
但他心裡有著執念, 他恐怕認為他們的門第差距太大, 所以只有腰包厚一點,岳父岳母好像才能勉強接受他一些。
其實這麼一想, 趙蘭香心裡有些隱隱的難過。
賀松柏從來都不知道, 只要他腦袋上的成分的帽子沒摘掉,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全是白費。她的家庭絕對不會容許她和地主家庭的人沾上關係。
所以他現在的堅持,方向是錯的。他只有耐心地等上兩年,保全自己才能夠跟她在一起, 而並不在於他非得賺多少錢。趙蘭香記得好像是七八年開始環境變得寬鬆,原本唯一固定模式的集體的生產漸漸轉為鼓勵個體、私人生產、鼓勵經商,然而真正算是摘下了“黑五類”帽子的時候, 應該得到七九年初國家正式頒下檔案。
距離那個時候滿打滿算也就三年, 三年後她才二十一歲,還等得起。
趙蘭香想了想說:“咱們還年輕呢, 賺錢這件事慢慢來好嗎?”
“我又不著急嫁人!”
她急了, 嗔了他一眼。
賀松柏摟住了她, 心窩被塞得滿滿的。她不急, 可是他急呀。
他悶悶地帶著掩飾不了的笑意說:“我想早點討婆娘了, 你不知道,村裡跟我年紀一般大的,孩子都能走路了。”
她是不知道, 她自己到底有多能折磨人。他怕她跑了,也怕她膩味了、嫌棄了他這個鄉下人。
趙蘭香的臉頰浮起蒸霞,粉粉的一片,被賀松柏說得她自己都有些憧憬了,一隻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她眨了眨眼,輕咳了一聲:“你想得太遠了!”
趙蘭香扯回話頭,言歸正傳地問男人:“既然殺豬場沒了,你現在有什麼新的打算了嗎?”
賀松柏點點頭,又搖搖頭。
“跟著鐵柱幹一段時間吧,我再想點別的出路。”
趙蘭香都有些想招他來跟自己一塊賣吃食了,不過這種念頭也僅是在腦子裡一閃而過罷了。這個又傻又老實的男人要是給她幹活,絕不要工錢的,他寧願擠出自己的時間白幫襯她,也不會一直窩在她手下幹活。他可能管它叫做“吃軟飯”,渾身的骨氣還瞧不上這口軟飯呢!
趙蘭香想起來就忍不住笑。
她說:“別太勞累,注意身體、注意安全。”
賀松柏又揉了揉她烏黑的發,鼻尖縈繞的全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他的眼神看向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漆黑的眼濃稠得彷彿打翻的墨水。
錢,當然還是要攢的。
……
趙蘭香回到賀家之後,除了接到了一個炸.彈似的擾人心神不安的訊息之外,還接到了另外一個好訊息。
顧懷瑾又“官復原職”了!原本屬於孫翔他們四個人的工程的指導權,重新回了他的手裡。
雖然還住在牛棚,那完全是因為他自己不想搬,人家其實還給他收拾了一間乾淨的屋子給他住,他的工資也恢復了三分之一,算作指導工程的酬薪。
即便他仍是戴罪之身,仍沒有洗清“挪用公款”的罪名,但沒辦法,眼下缺人才。
他這個跟進過大半年工程的人,才是最合適的總工程師人選,臨時從別處調派人才過來耽擱工程不說,還得讓人家從頭開始熟悉。
顧懷瑾翹首盼了好幾天的五花肉飯,終於在趙蘭香回來的這一天嚐到了。他樂滋滋地咬著燉得紅光油亮的肉,吃得滿嘴流油。
“還真別說,要是我離開了這牛棚,這輩子都怕是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