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該在家做飯的母親也不見了蹤影。
他打了一圈電話,才終於找到在鄰居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老母親。
“我這麼大年紀了容易嗎?我當牛做馬的,我就想抱個孫子怎麼了?我抱不到我還不能說兩句了?”
至於妻子和孩子,兩天後才從溼冷的水底被打撈上來。
小女兒年紀最小,遺體被暗流捲進了岸邊水道之內……
按遊樂玫的說法,十個產婦裡,就可能有一個患上了產後抑鬱。
而產後抑鬱的患者,最容易傷害的人往往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個人走了,留下孩子孤孤單單地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該有多可怕?
徐安在那幾年裡,一閉眼便是妻子抱著孩子坐在窗前的模樣。
那樣孤寂,那樣脆弱。
他當時,怎麼沒想到好好地安慰一句,好好地關心體貼一下呢?
看到許漫發出來的任務訊息時,他剛做好大半鍋辣椒油。
滿屋子都是嗆人的辣味,滾油還在辣椒麵上呲呲作響——他瞥了眼手機,拿著勺子的手便是一哆嗦。
年輕母親、嬰兒、失蹤……
他迅速熄了火,在徒弟咋咋呼呼的詢問聲裡發動車子,開往任務地點。
參加救援隊這麼多年,類似的案例也算經歷得多了。
如果足夠及時,足夠幸運,他們往往能在各色各樣或破舊、或高檔的酒店裡找到抱著孩子哭得面紅耳赤的年輕少婦。
而這一次,他們足足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摸到一分有用的線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加入搜尋的人愈來愈多,徐安的心卻越來越涼。
失去蹤跡的人,失蹤的時間越長,線索中斷得越早……生還的機率,也就越低。
他有些焦慮地開著車,留意著負責水域搜尋隊伍的訊息。
後座的許漫似乎是睡著了,挨著臉腫成豬頭的宋繁縷,整個腦袋都快搭到人肩膀上了。
坐在她另一側的應嶠似乎很想把人腦袋扳到自己的肩膀上,但蹙著眉頭在意了半天,也沒行動。
看起來,應嶠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神遊。
徐安心裡暗暗一沉,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為了轉移注意力,也是搜救需要。
應嶠又一次打開了平板裡的尋人助手,地圖上顯示著一道道不同顏色的搜尋軌跡。
說是地毯式搜尋,也不為過了。
螢幕下方的訊息提示,卻突然亮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對講機裡也響起了輕微的電流聲,然後就聽到了王羽坤的聲音:
“雙林小區南面發現了孩子的汗巾,家屬確認了。”
應嶠的手在通話鍵上,連按了好幾下,最後也只憋出一句:“收到。”
南方多河湖,雙林小區便緊挨著浦江。
那孩子的汗巾,是在浦江邊被發現的。
青穹的幾個水域搜救高手也很快轉移到了這邊,還用上了老仔隊長髮明的老仔鉤,三角架和繩鉤都下去了,沿著這段河道搜尋了大半天也沒有收貨。
老仔鉤其實就是一個三角或者一段長繩上連線了許多掛鉤,在利用自身重量或者石頭、秤砣等配重懸空在水中,透過拖曳、提拉尋找溺水人。
不管是沉得只剩個頭頂的,還是站立著的,還是沉入湖底的遺體很容易被鉤掛到——這種來自民間救援高手的小智慧,土是土了點,實用性還是非常強的。
船帶著鉤子來回三趟,果然掛到了人——那具已經被泡得有些腫脹的身體被撈上來時,年輕的丈夫再也繃不住情緒,摔在水泥地上怎麼都扶不起來。
然後,搜救行動的線索就又中斷了。
他們甚至下了潛水員去人工搜,也只摸回來一條小朋友的小小的包被。
人肯定下水了,至於遺體,愣是蒸發了一樣,找不到。
雙林這種城中村改造而成的老式小區是那種開放式的,沒有圍牆,沒有正大門。
就連小區裡的綠化帶,也野蠻生長到可怕的程度。
雜草足有半人高,道邊一溜用來食用的小蔥。
打撈遺體的水域範圍擴大了好幾倍,徐安和車子一起等在小區外。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近乎麻木地看著不遠處不肯離去的那個年輕丈夫——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他經歷過的一切,正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重演。
菸頭燒到了手,他才覺得燙。
再想點一根,手摁了打火機好幾下,也沒能點著。
一抬頭,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他抹了把臉,晃晃頭跳下車,有些尷尬地往小區裡避了避。
才走了兩步,他意外地撞上了應嶠。
他穿著野蜂藏青色的隊服,低著頭在樹蔭下一寸寸地搜尋著長滿雜草的草坪。
身後,還跟著揹著大揹包的許漫。
一高一低,一前一後。
互相沒什麼交談,但也算配合默契。
徐安愣了愣,開口道:“這裡剛才他們不都搜過了?”
許漫最先抬起頭,應嶠只瞥了他一眼,解釋道:“我再找找,親眼看過了放心。”
說話間,他們已經又往另一側的草叢走去。
城中村改造小區嘛,樓與樓之間甚至還保留著水井。
這種南方特有的汲水井並不設定導流裝置,井口井壁都窄的可憐,但用個底部鑽孔後貼著活動皮料的水桶卻能輕鬆取水。
應嶠經過時瞥了眼那口狹窄的水泥井,許漫便認真地趴著看了好一會兒。
這類水井因為窄小,水位下去快,漲得也快。
許多居民夏天傍晚時候打水衝個水泥地乘涼便能將水位降得很低,隔天一早起來,又是滿滿的一井清水。
他們在這兒翻檢草叢,不時有附近的居民來取水使用。
井邊便放著鐵皮水桶,直放下去就行。
“哐啷”、“哐啷”,聲音從清脆到沉悶,放繩的時間卻沒什麼變化。
“哎呦,誰這麼缺德,把襪子往水井裡扔?”中年婦人的罵聲響起的時候,許漫倏然扭頭。
她看了應嶠一眼,應嶠沒吭聲,只快步往水井方向走去。
徐安離得最近,最先看清楚那隻小小的,印著卡通頭像的棉襪子。
他覺得腦子裡嗡嗡發響,捏著菸頭站了半天,愣是沒勇氣往前多走一步。
應嶠和許漫腳步不停,衝到井邊,也仍舊沒找到襪子之外的線索。
“你在這兒看著,我去車裡拿提升器。”
應嶠說完就往指揮車那走,經過徐安身側,臉上表情一滯,無言地拍了拍他肩膀。
“這兒忙的過來,你早點回去吧。”
他去取提升器的時候,順便也把新線索告訴了其他人。
不少隊員聚集了過來,豎井提升器也被一節一節安裝起來。
那位年輕的父親不顧勸阻,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