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烈陽被濃蔭過濾之後,只剩下金箔般善良的顏色,山林裡的輕風還帶著泥土的清香。
身下的墊子乾燥而柔軟,身邊的人帥氣又可靠。
許漫的眼皮越來越沉,人也越來越往樹幹上癱倒……
輕輕的呼嚕聲響起的時候,應嶠先是一怔,回頭看到許漫歪著頭將倒未倒的辛苦姿勢,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嘴角。
她這入睡也真夠迅速的,一隻手拿著包裝袋,另一隻手指上還捏著兩根牛肉絲。
頭髮也長了不少,都到耳朵邊了,劉海軟軟的垂在額前,透著點學生妹的嬌憨。
應嶠看得入神,嘴角的笑意也不知不覺擴大了。
***
許漫醒來時候,頭頂的太陽已經西沉到了山的另一側。
她霍然站起,腳趾頭劇烈的一痛,差點跌倒。
“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叫我?!”
應嶠已經把垃圾和剩餘的零食都規整好了,連礦泉水瓶都壓扁裝進了垃圾袋裡,“看你呼嚕打的這麼香,不好意思叫你——站到那塊石頭上去,我把墊子收一收。”
打呼嚕?!
許漫臉騰的紅了,火辣辣的疼。
她神思恍惚地走到被太陽曬得熱乎乎的岩石上,喃喃自語:“我怎麼能打呼嚕呢?”
應嶠三兩下把墊子收好,裝進登山包。
垃圾袋和食品、藥品,也分門別類裝了進去。
許漫見他連自己的鞋子都包好塞了進去,慌道:“我就一雙鞋,還光著腳哎。”
應嶠沒吭聲,直接把拉鍊一拉,將包反背在了胸前,然後彎腰蹲了下來:“這鞋太緊了,我揹你回去吧。”
許漫呆住,好半晌才猶猶豫豫趴了上來。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這一起一落的,她的小心臟簡直承受不住!
山風拂面,夾帶著絲絲野花香氣。
許漫手扶著應嶠的肩膀,感受著手臂下方傳導過來的陌生體溫,簡直像在雲端飄著。
蟲鳴也成了仙樂,一聲一聲綿長如遠方的地平線。
出乎她的意料,下了山之後,應嶠也沒打車,仍舊揹著她沿著人行道往前走。
“前面路口能打車了。”許漫提醒道。
雖然有點捨不得結束這樣美好的時光,但看他這麼辛苦也不忍心啊——
哪知應嶠一步不停,仍舊往前走去。
“30公里還是要完成的。”
許漫登時僵在了他背上。
這樣的20公里,也能算嗎?
何況,也沒人看著啊?!
應嶠卻是真打定了主意要老老實實走完。
過馬路、上高天橋、走地下通道……這漫長而又短暫的20多公里啊,從晚霞漫天到華燈滿街,足足走了4個多小時。
回到學校時候,天早已經全黑了。
宿管阿姨見許漫腳上包著紗布,破例放了應嶠進女生宿舍樓。
上樓前,阿姨還亮著嗓子吼了聲:“樓上女生關好門穿好衣服,有男家屬有特殊情況要上一下三樓!”
吼聲一出,底下三個樓層都是“乒乒乓乓”一陣亂響。
許漫尷尬道:“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那怎麼行?”應嶠還沒開口,宿管阿姨先阻止了,“萬一更嚴重了,家屬不擔心的?”
“他不是我……”
“聽話聽話,都快熄燈了,趕緊上去,咱們校門10點關哦。”阿姨生怕人真被留在樓下——萬一走不上去,還不得她來背?
應嶠便一路綠燈,在阿姨的帶領下直上三樓。
畢竟是洗漱時間,阿姨喊得再響亮,也還有女生穿著清涼地在走廊上。
更有女生趴在疊床上,透過玻璃窗往外看熱鬧。
“哇,受傷了男朋友就可以進女生樓誒!”
“什麼男朋友呀,那是家屬。”
“家屬就不能是男朋友了?”
……
嘰嘰喳喳,熱熱鬧鬧。
待到推開許漫宿舍的大門,應嶠額上也再一次滲出了汗珠。
許漫也掩面埋進了他背上。
宿舍內,阿橙和小圓穿戴整齊,滿臉笑容地一左一右站著。
屋內書桌上,果盤、熱茶、瓜子全都準備得妥妥當當。
“謝謝應隊長送我們漫漫回來!”
看著應嶠把人小心在椅子上放下,阿姨也鬆了口氣:“辛苦了辛苦了,喝口茶就一起下去吧,馬上要熄燈了。”
應嶠點頭,將揹包重新背好,便要離開。
許漫這才想起來忘了提愛心社的事:“隊長!我們學校搞了個愛心社,組織了一群學生志願者,想要請宋哥去講個課。”
應嶠呆了一下,神色有些失落道,“可以。”
說罷,轉身就跟著阿姨往外走去。
大門一關,小圓立刻就推許漫:“天哪,那麼好機會,你幹嘛不直接邀請他?”
“對啊,人家臉色都變了,超失望的。”阿橙也跟著嘀咕。
許漫被說得慌起來,“可我都答應小方姐了……”
她猶猶豫豫地,把宋繁縷的事兒說了出來。
“那就邀請他來納新遊園會呀,”小圓道,“總不能厚此薄彼!”
許漫聽完,在室友們的幫助下,忐忑地補發了條邀請短息過去。
“隊長,還有下週的納新活動,能請您來幫忙指導一下嗎?”
三個女孩六隻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螢幕,一直盯到頭頂的燈“啪”一聲黑了下來,才終於等到一個姍姍來遲的“好”字。
第十七章 少女愛心社(三)
納新活動前夕,21號颱風款款而來。
這支颱風前勁雖足,到了中途卻拐了個大彎。
然後風力持續減弱,剛剛升級的橙色警報很快又解禁為黃色,繼而藍色……
浦州市民們一點兒損失沒有,平白得到數天假期,植物們也痛痛快快地淋了好幾場雨。
野蜂和其他幾個救援隊的人,卻還是按著市裡的防汛抗洪預警安排,分散到各處需要加固堤壩、疏通河道等的地方備戰待命。
應嶠水性好,仍舊帶著歐陽等人去了大嶼島。
颱風警報解除之後,他們又在島上多待了一天,才正式撤離。
竹嶼島婀娜依舊,貓頭礁也將迎來新一批的遊客。
應嶠站在船頭,看著愈來愈遠的海島,神思恍惚,猶似夢中。
那個一閃即逝的黃色身影,在海水中沉浮著變作了藏青的顏色——就連那有些肥胖的五官,都褪盡水漬,變幻成了另一張他更熟悉的英氣臉龐。
更年輕,也更張揚。
他會毫不猶豫地信任隊友,會在關鍵時刻讓出面罩給被救援人,會在救援結束之後大聲地唱著亂七八糟的歌……
離島越遠,離浦州越近,海水的泥沙含量也逐漸增加,逐漸從湛藍轉變成汙濁的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