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半件馬甲,黃紅交錯,異常醒目。
黑狗蹲在他身旁,拿爪子把玩著只淺黃色的玩具球,黑色的揹帶上印著“野蜂救援”四個漢字。
在他的身後,是傷痕累累的廢墟,轟隆作業的挖掘機,和湛藍色的蒼穹與蜿蜒綿長的明亮河水。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救護車緩慢而堅定地發動了起來。
車窗內外,都滿是重獲新生的喜悅。
無論是被挽留的生命,還是給予了幫助的生命,都在不由自主地沉溺於這樣巨大的喜悅之中。
第一章 艱難的入隊(一)
“咔擦!”
許漫利索地把三比一重力提升系統掛上主繩,將代表被救援人員的沉重假人微微升起,再將假人身上的手持上升器解開。
接下來,她飛快地確認了假人身上的各處連線用的快掛和繩索,開啟下降器,握住手柄,速度適中地開始帶著假人往下降落。
10米,9米,8米,7米……將身上最後一件裝備脫下歸好位的瞬間,許漫聽到了計時器被按下的聲音。
那個姓宋的黑壯副隊長拿著計時器,在不遠處站了起來。
“嗨,恭喜過關,到我這兒來登記!”
許漫扯著嘴角笑了下,一邊擦汗一邊往前走去。
在她身後的懸崖上,凌空掛著好幾個還在努力快點把假人救下來的志願者考生,而更遠的山坡上,還跑著幾個剛完成山地搜尋專案的考生……
宋繁縷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回頭向身後道:“阿嶠,你的考核要求是不是太難了?兩年了,也就這麼一個達標的。”
許漫這才注意到,終點附近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
因為背光的緣故,也因為那人穿了深色的衣服,幾乎完全被樹蔭遮蔽住了。
那是……
她心裡一動,一個名字跳了出來,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猶似有雀鳥在胸膛裡撲騰。
她加快腳步,迎面的山風吹落了她頭上的帽子,滿頭長髮一下子滑落下來。
她有些慌亂地想要綁回去,髮圈卻不爭氣的在這時候斷裂,“啾”一聲彈飛地無影無蹤。
“喲,還是個女孩!”宋繁縷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咱們野蜂隊以後也有能上一線的妹子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爽朗,許漫看不清他表情。
她只好眯著眼,仰頭衝著他臉的方向咧嘴笑了笑,餘光卻一直在留意那個黑影。
藏青色的救援服,反白的黑蜂標誌,繡著名字的小銘牌……這些東西陌生而又熟悉,明明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卻彷彿多年未見的舊物。
自從她到達終點開始,那人就始終一動也沒動,更不要說一句誇讚。
陽光刺目,看不清他模樣,亦看不懂他的態度。
但許漫還是認出來了,應該,就是那個人沒有錯。
雖然,他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了。
宋副隊卻對這個等了兩年才來的新隊員十分歡迎,直接就翻起了身旁厚厚的報名冊:“叫什麼名字?”
“許漫,許仙的許,水漫金山的漫。”
她報著名字,樹蔭下的人也終於抬頭看了過來。
——臉龐更加堅毅了,線條也變得硬朗。
嘴唇緊抿著,銳利的眼神和眉毛都藏在墨鏡下面,看不到。
“水漫金山……”宋繁縷一邊嘀咕,一邊在報名表裡翻找,“這個對吧,許漫,女……”
他猶豫了下,問,“你今年滿25週歲了?”
許漫點頭。
他便將報名表抽出來,對照著往正式隊員登記表上抄寫個人資訊,再讓許漫確認簽字。
許漫彎腰簽字的時候,那個黑影總算起身,往這邊踱了過來。
“我是野蜂救援的隊長應嶠,”他摘了墨鏡,露出那雙有些過於冷肅的眼睛,“你的身份證呢?”
許漫的手頓了下,仰頭衝他一笑:“沒帶來。”
應嶠的嘴唇一下子抿緊了,半晌,伸手將她手裡的筆奪了過去:“那就去取了再來登記。”
“阿嶠——”宋繁縷試圖打圓場,“下次再讓她帶也行吧。”
許漫也趕緊接腔道:“對啊,我家特別遠……”
應嶠直接把她的報名表和登記表都抽了過去,轉身就往小山坡另一邊走去:“我開車送你去取。”
送、送我去啊!
許漫被這突如其來的“優待”砸得有點頭暈,一咬牙跟上去,“你、你送我,去……去我家?”
應嶠連頭也不回,腳步又大又快,幾步就下了山。
身後的宋繁縷不大甘心地站那吼:“等等我啊!我這兒還一堆裝置……喂!阿嶠,又有人快完成了,就超了要求幾分鐘而已啊……應嶠!王八蛋!……”
宋繁縷的吼聲漸漸遠了,應嶠那輛黑色的Jeep卻越來越近。
車門開啟的瞬間,一聲狗叫沉悶的響起。
應嶠衝著後座喝止,“Black,nein !”
一隻黑色的東德牧羊犬在兩個座位間探出了腦袋,很快又氣定神閒地縮了回去。
許漫愣了一下,被應嶠催促了一聲,才抓著車門爬上副駕駛座。
她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拉了兩下才把安全帶拉出來。
應嶠瞥了她一眼,利索地發動車子。
許漫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後座,Black坐在後座上,歪頭拿嘴咬著只紅色的磨牙棒。
黑色、三角立耳……
她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兩眼直視前方,聲音平穩地說:“應隊長,我住鹿城……”
“報名表上有。”應嶠乾淨利落的打斷。
“哦。”許漫有些失望地閉上嘴,眼睛餘光卻仍舊控制不住地打量駕駛座上的人。
離得近了,她才留意到他右邊耳朵上戴著個挺隱蔽的藍芽耳機。藍黑的顏色,小到幾乎完全藏進了耳廓裡。
隊服上的黑蜂標誌比當年更大了,顯眼地加上了“野蜂救援”的反白漢字,
藍色的銘牌上,用白線繡著“應嶠”兩字。
五年過去了,人還是那個人,狗也還是那隻狗。
狗變沉穩了,人身上生人勿近的氣場也強烈了。
說話的音調,眉毛的形狀,有力的手掌……還有手掌上那兩道明顯的疤痕,無一不冷硬而拒人於千里之外。
車子熟練地拐出小路,匯入主幹道,過了兩個服務區,開向了高速出口。
“那個,”許漫猶豫著提醒,“這不是鹿城市的入口吧?”
“加油。”
許漫於是閉嘴。
應嶠將車子開到自主加油機邊上,正要下車,瞥見了期待地看著他的許漫。
他的手在車門上停頓了下,“有駕照?”
“有!”
應嶠的手縮了回來,人也重新坐正,“那你幫我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