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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備無患而已。若我有朝一日突然走了,我希望孩子們都能好好的,暫時為我哭一哭,然後照常過自己的日子。”

起風了,他解下大氅披到她身上。

她緊緊攏了攏,繼續說:“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阿謠。”他蹙眉,想制止這個話題,她反而一笑,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你那時會很痛苦……我曾經逼你不許自盡,這回我不會攔你。但你聽我說,世上美好的東西還是有很多的,很多東西值得你去享受,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體會他們。”

她曾經為了讓歷史大事件不崩,不得不逼宋暨再活些年。而後透過《世情書》,她看到了在她離開之後,宋暨活得多麼痛苦。

現在,她不想再這樣逼席初了。他身上又不揹負什麼國之重擔,只要活得幸福就好。

她真摯地希望他多活些時日,看著孩子們長大成人、成婚生子,替她享受未來的天倫之樂。但若他實在撐不住,放棄人生也是他的自由。

“如果那一天來了。”她抓著他的手在自己手裡擺弄著,“你至少答應我你會努力走出痛苦、努力多活一活吧。”

說著噙笑一吁氣:“也答應我,努力每天都活得高興。你過得怎麼樣,我在九泉之下是會看到的,你不能讓我難過。”

席初的目光垂在地上,沉默了許久,終於勉強張了張口:“好。”

“這是你說的哦!”虞謠笑容輕鬆,湊到他耳後吻了吻,“你要是說話不算數,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當前還債率,93%。”

第56章 溫潤如玉是席初(17)

這趟從西邊回去, 女皇就下旨冊封虞寧為皇太女, 讓她住進了東宮。

實際上她這些準備做得是早了些, 在這之後, 她又很活了些年。

昏倒的頻率從一年三四回慢慢推進到一個月一回, 直至虞寧十五歲時才真正迅速惡化,兩三日便要發病一次。

她問白澤:“這回是真的日子不久了, 對吧?”

白澤點了點頭。

她便暫且將朝政交給了虞寧料理, 讓她練一練手,自己也好多歇一歇。

還債率在兩年前便已達到了100%,但最後的這些時光,她依舊只想跟席初一起待著。

在某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他們一起站在廊下看雪, 看白絨絨的雪花慢慢覆蓋紅牆綠瓦,看地上逐漸結出厚厚的毯子。她忽而一陣目眩, 直直地向後栽去。

“阿謠!”席初及時地伸手將她摟住,扶她坐下。原以為她只是和平日一樣的發病,她卻笑意迷離地抓住他的衣袖:“阿初哥哥, 我頭疼。”

他心裡突然空了,直覺告訴他, 這次大概真的不好了。

“回屋歇一歇。”他把她抱起來, 抱回寢殿放在床上。他不願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 卻還是在直覺的驅使下吩咐宮人,“去叫阿寧和阿宜來。”

虞謠沒有攔他,只覺身上的力氣被迅速抽散, 她掙了一掙,伏到他膝上。

“阿初哥哥。”

“嗯?”

“現在天寒地凍,外面連根野草都沒有。”她扯出一個悠閒的哈欠,“等到開春,你再給我編個小兔子吧。”

席初的面色沉下去:“阿謠!”

她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猜到了對嗎?我就是那個意思!”

她近來時常旁敲側擊地勸他在她走後好好活,現下提起小兔子,自然也是這個目的。

當下正值嚴冬,離開春還要兩個月。她想他若能熬過這兩個月,心情總會好轉一些吧。

翻了個身,虞謠仰面望著他:“反正你得編小兔子燒給我。還有哦,我的陵寢……”她說著又扯了個哈欠。

席初微怔:“陵寢怎麼了?”

她咂咂嘴:“我認真想了想,陵寢弄成衣冠冢吧,我的屍身你一把火給我燒了。”

席初顏色一厲:“你胡說什麼!”

“你聽我說。”她抬手,很沒正經地拍拍他的臉,“燒完之後,我會有些骨灰剩下。據說一個人能燒出兩三兜子骨灰呢。”

“你派人出去,把這些骨灰撒向大江南北、山川河流。這樣若你出去遊玩,江裡是我、海岸是我,青青麥田是我、金黃稻穀也是我;夏夜晚風裡有我、白雪皚皚中也有我。”

“等你哪天沒了,你也可以這麼幹。”

“這樣衣冠冢裡我們一起長眠,天地之間我們也可以常伴。”

這一套想法,對席初來說顯然過於新奇。

他沉思了很久才點頭:“也好。”

虞謠最後扯了個哈欠:“我好睏,想睡了。”

他的聲音裡有無法掩飾的哽咽:“睡吧。”

她感受到的最後一件事情,是他俯下身來吻她。她還很夠意思地迴應了他一下,才睡得沉了。

女皇駕崩,喪鐘撞響。

百日國喪隨即開始,於是這一場大雪像是持續了三個月都沒有化一般,京城裡鋪天蓋地地延綿著白色。

在這三個月裡,新皇與父親鬧了一頓脾氣。

因為她發現,父親對於母親的離世似乎並沒有多麼傷心。

頭七之內他很沉默寡言,但頭七過去,母親化作一捧白灰,他就立刻振作了起來。譬如他饒有興味地尋了不少閒書來讀,譬如百日國喪之內大家雖都只能吃素,但他突然格外的“食不厭精”起來,讓御膳房變著花樣將素菜過得更加美味。

這讓虞寧心裡不太舒服,她原本以為,父親會是最難過的一個。

父女兩個便有些天沒有見面,直到她某天去母親靈位前敬香,看到父親端著個碗進去。

“阿謠,今天這道素鵝特別好吃,我覺得是你會喜歡的味道。”她聽到父親在裡面說。

又過了些時日,天地回暖,草木抽綠。虞寧這天剛起床就聽說,太元君一早就去了先皇靈前。

她上朝的時辰已經夠早了,父親比她起得更早了一些。

虞寧尋過去看了一下,他正姿態隨意地坐在靈位前的蒲團上。

“春天啦,我來給你編小兔子。”

“這兩個多月我還好,孩子們也都還好,你放心吧。”

虞寧突然繃不住哭了,席初聞聲回頭,險些被她撲個跟頭。

他趕忙哄她,結果這小姑娘非要免朝一日,說要陪他給母皇編小兔子。

他不客氣地表達了嫌棄:“你編的小兔子跟我的能比嗎?你母皇才看不上。”

虞寧最後哭唧唧地去上了朝。

待得喪期過去,席初便開始帶著虞宜遊歷各地了。虞寧不忙時也會跟著一道去,就當體察民情。

如是女皇的後宮這般頻繁的遊走各處,勢必要被群臣指摘,但席初現下是太元君,皇帝答應他的要求叫盡孝,沒人敢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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