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虞謠怔怔然,“我是想問……他、他還活著嗎?”
宋暨眉心微跳,略作沉吟:“我不太清楚。”
虞謠的心情低落下去,宋暨一聲嘆息,尋覓別的話題:“你到底為什麼出京找我?”
“哦,對……”她忙回回神,暫且摒開因為擔憂姜渢而生的情緒,一五一十地同他說起了宮裡的事。
她是從提醒虞翊注意設防開始講的,一直講到他在過年時被下了毒,試菜的小荀被毒死了。
跟著又說唐姬宮裡有人畏罪自盡,接著搜出了巫蠱,而後皇長子也自盡等等。
“當時唐姬和她的幾個兒子都在牢裡了,但唐姬還很有自信,覺得自己一定能奪得皇位。我聽著奇怪,左思右想覺得她可能是勾結了外敵,就想給你傳信。”
“轉念一想吧……我又擔心傳信被人截下來,便只好自己出來了。”
說完,宋暨半晌沒給她反應。
虞謠等了一等,接著發覺他在愣神,抬手晃晃:“宋暨?”
宋暨猛地反應過來,又滯了一下,開口卻問前面的環節:“小荀被毒死了?”
“對。”虞謠點點頭,“說起這個……這人到底是誰啊?我聽著覺得特別耳熟,又一直沒想起到底是哪位。”
宋暨薄唇微抿:“是十殿下身邊的宦官。”
虞謠:“我知道是宦官。”
“我從軍之前,跟咱們一起玩過真心話大冒險的那一個。”他頓了頓,“說想攢錢供弟弟讀書的那一個,記得麼?”
“啊!”虞謠恍悟,“後來虞翊說每個月多撥點銀子給他,是吧?”
宋暨點頭。
原來是他哦……
虞謠後知後覺地傷心起來。
“得知意外中死了一個人”和“得知意外中死了一個很熟悉的人”,帶來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宋暨的面色也黯淡下去,虞謠便反過來安慰他:“別難過……逝者已逝,虞翊為他的家人都好好安排了。”
又靜了會兒,他點了下頭:“我知道。”
但還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想自己待會兒。”
……這麼難過嗎?
虞謠有點意外了,因為宋暨和小荀好像也沒有多熟?
不過她還是尊重他的情緒,起身回到內帳,讓宋暨獨自在中帳裡為小荀默哀。
她的身影消失,宋暨凝視燭火的目光一分分滲出寒意。
唐姬給十殿下下毒,毒死了小荀?
恐怕不是吧。
試毒這種事,誰不能做?但凡有毒,誰吃了都會毒發。宮中通常都會選些不太受重用的小宦官來試毒,得信重的宮人們要留著命,承擔更重要的差事。
十殿下身邊,試毒的竟然是小荀?一個頗得十殿下關照的宦官?
怎麼想都更像是親信捨命助其做局。
若這些來龍去脈真沒有問題,唐姬又為何連巫蠱那樣的大罪都認了,卻獨不認下毒這一條?
恐怕解釋為虞翊知悉了唐姬的陰謀,不願再等,便將計就計擺了唐姬一道,更為說得通。
宋暨心底一陣惡寒。
他記得虞謠說過,唐姬的不安分是姜渢提的,所以不好同閔婕妤說,閔婕妤大約也不會信。
那就多半是虞翊,只能是虞翊。
太可怕了,虞翊才十五歲。
不愧是陛下器重的兒子。
可等他登基之後呢?
宋暨突然心裡發空,空洞裡又被填滿恐懼。
他雖已在帶兵打仗,但接觸的都是戰場的腥風血雨,不曾觸碰朝堂的波譎雲詭。
而此時此刻,彷彿一桶冰水潑滿全身,讓他突然感受到了朝堂鬥爭的陰寒刺骨。
第23章 宋暨好帥一將軍(23)
一場圍殲叛軍的戰役竟然打得很大。
主要因為匈奴人很快加入了進來, 成了一場混戰。
宋暨在翌日下午接到軍令, 帶兵增援。
又過兩日,姜沉終於投降,宋暨帶了人過去,料理後續事宜。
虞謠跟著一道去了, 因為她實在擔心姜渢。
不過宋暨要處理的事情很複雜,像姜沉這樣的主謀要抓出來押解回京,次一等的也至少要審一審。不明就裡的普通兵卒要編入其他軍中,除此之外還要清掃戰場、安置屍體, 以防瘟疫傳播。
虞謠便也不好催他找姜渢,在軍帳裡無所事事地等訊息。
入夜時分, 宋暨回到帳中。
“怎麼樣……”虞翊從床邊彈起來, 睇視宋暨,滿心緊張。
宋暨看一看她:“姜渢他……”
他沒能說出來, 但結果不言而喻。
虞翊腿上一軟, 跌坐回去, 怔怔良久, 復又抬眸:“死了?”
宋暨沉了沉, 點頭:“是自盡。有大概……三四天了。”
也就是差不多在孫景開始圍殲叛軍的時候,他就了結了自己。
虞謠向外衝去:“我去看看!”
“阿謠!”宋暨硬將她抱住, 顫抖的手撫著她的後背,“別去了……三四天了,我怕你看了受不了。”
虞謠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沙漠裡現下寒冷又幹燥,但三四天過去, 屍身變成一具枯屍,情形也不會太好看。
巨大的悲痛在虞謠心中湧起,她一聲聲地抽噎,最終成了放聲大哭。
幾天前,他還是那麼活生生的。玉樹臨風,儀表堂堂。
但沒人能逃得過生死,也沒人躲得開自然帶來的腐朽衰敗。
虞謠滿心悲涼,宋暨抱著她,想勸,但說不出一句合適的勸語。
不知不覺的,她也反手抱住他,越抱越緊,像是在謀求某種安慰。
“你不能出事……”虞謠嗓音沙啞,“你要跟我一起活著回京,你要娶我!”
“我知道,我知道。”宋暨輕聲應著。
頓一頓聲,又說:“姜渢留了一封信。”
虞謠驀然一愣:“什麼信?”
他便將信從懷中摸出,交到她手裡:“沒有寫明是給誰的,孫將軍沒敢拆,說交給你看一看。如是給陛下的,來日你呈給陛下便是。”
虞謠匆忙默默眼淚,又在衣裙上蹭乾淨手,將信拆開。
信寫得很長,好幾頁紙,但字跡凌亂,行文也雜亂無章,足見姜渢當時的心緒複雜。
他寫了很多事情。
寫到自己如何苦讀,如何受陛下器重,如何想為國盡忠。
寫到自己察覺家中野心時心中如何煎熬,曾如何努力地想擺脫這一切。
——他當真是努力過的,他一點也不想讓自己成為家中野心近一步膨脹的一顆棋。
所以在家中要他娶公主為妻時,他探知虞謠當時不想成婚,便有意對她追求。她拒絕,他不鬆口,事情便因此拖了好幾年。
但最終,木還是要被雕作舟。虞謠與宋暨的婚約敲定,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