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答話,李世榮替他答道:“那日恭王殿下來看您的時候,也帶上了這位琴師。可惜那日殿下睡著,柳琴師就跟著恭王殿下一起回去了。第二天正午,他居然一個人找上門來,問我們您醒了沒有,要不要聽琴。但那時您還是睡著,所以他又回去了。如是重複數日,連著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總算是等到殿下起床了。”
端王不悅地說:“李世榮,你怎麼把本王說的像豬仔一樣吃了睡睡了吃的?你就不會叫柳郎在我醒著的時候再來麼?”
李世榮笑道:“王爺英明,屬下怎麼沒想到呢?”
端王對自家侍衛嫌棄不已,又對柳卿說:“你別在意,李世榮就是這麼傻,他絕對不是故意攔你不讓你見我的。”
李世榮悄悄嘆了口氣,柳卿則笑而不語。
李衍見柳卿揹著蘭琴,又問:“你怎麼有空天天來找我?銀屏閣那邊不要緊麼?喔,難道是三哥哥喊你每天來看我的?”
柳卿道:“是我自己想來的,沒有旁人叫我。”
李衍嚇了一跳,忙雙臂環胸,直往竹榻裡躲藏,道:“你不會是看上我了罷!”
柳卿恬淡一笑,笑顏如春水般和柔。
他說:“那日你家哥哥帶我來看你,本想著讓我彈琴給你聽,沒想到撲了個空。我回去銀屏閣後,才知道你哥哥已經付過定錢。我這琴根本沒能彈成,他卻一直沒把定錢要回去,所以……”
端王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你已經收了我哥哥的錢,所以一定得給我彈琴,否則良心上過不去,是罷?”
柳卿輕輕地“嗯”了一聲。
端王笑道:“柳郎倒是講義氣,好阿,那你就給我彈琴罷。”
崔伯星趕緊取了蒲團放在地上。柳卿不緊不慢地盤腿坐下,解下蘭琴放在膝上,又問:“客人,有什麼想聽的曲子麼?”
李衍倒是挺想聽小曲兒的,道:“柳郎,你現在學會彈琵琶了麼?”
柳卿答道:“琵琶已經開始學了,卻還沒這麼快能學會。”
“這樣阿。”李衍略顯失望,又突發奇想,問道,“那麼,你能不能用蘭琴來彈琵琶曲呢?”
柳卿問道:“有琴譜麼?”
端王羞赧地說:“琴譜是沒有呢……”
李世榮已是不忍直視,崔伯星則乖順地立在“嫂子”身邊,好心地提醒道:“沒有琴譜也無妨的。若是殿下能唱上幾句,這位琴師就可以用蘭琴來學您的曲調了。”
“原來如此。”李衍高興極了,又轉頭問柳卿,“你能學麼?”
柳卿端正地坐在蒲團上,雙手摁住琴絃,道:“可以的。”
於是,端王清了清嗓子,唱起來《鶯鶯操琴》的第一句:“長日夏,碧蓮香,鶯鶯小姐她喚紅娘……”
柳卿耳中聽著歌聲,手下也開始撥動琴絃,倒真叫他學得有模有樣的。不過,因為缺漏些許曲段的緣故,他彈出來的琴聲斷斷續續略顯走調,像是初學琴的孩童彈出來的曲子。
端王哈哈大笑,是再也唱不下去了。
柳卿停住動作,雙手摁在猶自震顫的琴絃上。垂下眼眸,也淡淡地笑了。
李衍笑夠了,才說:“柳郎,都說隔行如隔山,看來樂器也是一樣,琴果然還是該彈琴的曲子。”
柳卿點點頭,又問:“客人有什麼想聽的曲子麼?”
對於端王來說,若是不能聽小曲兒,那麼聽什麼曲子都是一樣的。於是李衍大手一揮,道:“你會彈什麼曲子就彈什麼曲子。還有了,我姓李,你叫我李公子就好,不必叫我客人。如今你是在我的家裡,應該你是我的客人才對。”
恭王與端王出去吃酒都是隱瞞身份的,所以柳卿還不知道他倆的姓名身份。聞言,柳卿愣了愣,道:“原來客人姓李麼?這門上寫的是‘崔府’,我還以為……”
李衍得意地說:“崔大人就是我的哥哥呀!”
柳卿更是疑惑,道:“您的哥哥不是那天陪你來銀屏閣吃酒的那位麼?”
李衍道:“那是我的三哥哥,崔大人就是……就是我的雁洲哥哥!”
柳卿明白過來了。
他還記得李衍當初在銀屏閣大哭大鬧,喊著“雁洲哥哥,我愛你愛得好苦”的情狀。如今李衍已經登堂入室,想必是與“雁洲哥哥”修成正果了罷。
於是,柳卿沉定心思,撥動蘭琴,彈了幾首喜悅輕快的曲子。
端王笑嘻嘻地坐在竹榻上,雙手撐在榻邊,垂著雙足晃去晃去,活潑可愛極了。
柳卿將拿手的好曲子都彈了一遍,總算是不辱使命。
琴聲停住,指尖已有些酸脹。柳卿雙手交握,又問:“李公子,以後還要聽琴麼?”
端王想了想,道:“我在皇都辦完事就要回陳宛去了,你要來陳宛給我彈琴麼?”
柳卿道:“我一直都在皇都的花街彈琴,從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李衍驚訝極了,道:“你沒有去過陳宛麼?那真是太可惜了,陳宛特別特別好的!”
於是,端王又將陳宛的好處細細說來,道:
“皇都的蓮花都沒開,陳宛的花都已經開了,奼紫嫣紅好看極了。再說皇都的酒又辛又辣,陳宛的酒卻又甜又香。
對了,陳宛府有個靜蓮茶屋,賞蓮吃茶十分風雅,你不如去那裡彈琴罷。你就說你是李公子介紹來的,老闆肯定會收下你的……”
陳宛王熱情地說著陳宛府的種種好處,講了一大通才停下。
柳卿終於有機會開口,猶疑地說:“我……這……”
李衍道:“怎麼?難道你賣身給銀屏閣了,不能去別的地方?”
柳卿搖搖頭,道:“那倒沒有。我在銀屏閣彈琴,是因為銀屏閣給的報酬最高。哪怕沒有客人點我彈琴,我每月也能領到不少銀錢,所以我才一直待在那裡。”
李衍笑道:“但你是琴師,你總歸希望有人聽你彈琴的,對罷?”
柳卿輕輕地“嗯”了一聲。
李衍想起來《鶯鶯操琴》的詞,唱道:“高山流水知音少,抬起身軀意彷徨。”
於是柳卿又撥動琴絃來學李衍的歌聲,曲調照樣有些走調。李衍聽了,不由得笑出聲來,柳卿也溫柔地笑了。
崔渚走進家門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陌生琴師,正坐在他家院中,彈著不成調的曲子逗端王玩。端王殿下更是可惡,明明早上還口口聲聲說著頭昏腦漲,眼下卻坐在廊下對著那小白臉琴師嘿嘿傻笑,怎麼看怎麼讓人不高興。
崔渚皺緊長眉,面色不悅。
李衍一看到崔渚,立即喜出望外,跳下竹榻顛顛地奔到崔渚身邊,喜道:“雁洲哥哥,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崔渚道:“今日官府得了空,便早些回來看你了。”又板起面孔,教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