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肯定不讓你為難了。”
“你還……”他鼓起勇氣跟季成川對視,緊張到磕巴:“還等我長大麼?”
季成川仍是望著他,沒說話。摸了摸他的頭,很不捨的樣子。
季然一腦子氣泡,還呆愣愣的享受了一下愛`撫,突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然然。”
季成川喊他,聲音有些嘶啞,卻清醒得過分。
“爸爸給你安排好了,出國讀書吧。”
他說完這話好幾秒,季然依然保持剛才的表情,彷彿沒聽見他在說什麼,眼也不眨,很久,才逐漸從目光裡滲出疑惑。
“你不是說不生我的氣麼?”他問。
頓了頓,他從季成川往後撤,彷彿明白了什麼,又說:“連我高考都等不及了?高考完我就去別的城市了,真的。”
季成川突然焦躁起來,使勁捋了一把頭髮:“這是兩碼事……”
“我知道。”
季然平靜得不正常,沒有起伏地打斷他。
“你跟我喜歡的季成川,也是兩個季成川。”
季成川一失神,季然毅然甩開他的手,大步往馬路對面跑。
“然然!”
紅紅綠綠的燈都模糊成光圈,午夜疾行的車擦著他過去,刺耳地鳴著笛,季然像無頭蒼蠅一樣,所有感官都混成一團令人眩暈的東西,聲音糅著光,光又散發著氣味,在他眼前轟隆隆的轉。他聽見季成川在喊他,驚恐又焦急,接著就被人拽住胳膊,季然受夠了這種拉鋸,使出渾身力氣往後推,吼著:“你別碰我!”
“嘟——!”
巨大的喇叭聲突然從遙遠的地方碾壓到耳邊,身處危險的本能逼著季然清醒,隨即便被衝至跟前的車燈照得渾身僵硬。沒待他的瞳孔徹底收縮,一股可怕的力氣扯著他生轉了半個圈,眼睛一花,人已經被狠狠推出去,摔在路邊的牙石上。與此同時,身後傳來悶鈍的撞擊聲。
特別痛。
好像被痛失了知覺,季然天旋地轉地回過頭,剎車的聲音是與畫面一起從眼睛裡傳進大腦的,在他斜後方十多米的地方躺了一個人,身體不正常的歪扭著,漫無止境的血水正從他身下擴散開,將視野染得通紅。
世界靜謐了千分之一秒,混亂地嘈雜起來。
季然動動手指,茫然地往那邊爬了一下,疑惑那人的衣服為什麼那麼像季成川。有溼熱的液體順著眼角往下淌,他發出無意識的氣音:“爸爸……”
第84章
季然昏迷了三十四個小時。
除了渾身關節處的擦傷,他最嚴重的傷處其實只有脫臼的胳膊與淤血的肩頭,連發燒發炎都沒有,醫生反覆檢查,能給出的解釋只有過度驚嚇,十五歲的小孩從車輪子底下滾了一遭,還目睹了父親車禍,纖細的神經承受不住。
這三十四個小時裡發生了怎樣的兵荒馬亂,他什麼都不知道,只做了一個特別長的、像電影一樣的夢。
夢裡很多細節他都忘了,大體是美好的,因為主角是他和季成川。接近尾聲時,夢境陡然清晰起來——他牽著季成川的手走在一條長長的小路上,不見來路也沒有盡頭,走起來沒完似的,但一點也不怕,還哼哼著不著調的歌。
走著走著,季成川的腳步開始放慢,季然不滿,搖著他的胳膊催他,季成川卻變本加厲往地上一坐,拉過季然環在懷裡,頂他的額頭。
“爸爸歇一會兒。”
“不行。”
“你先走,等會兒我就去追你。”
“不行!”
夢裡的季然同樣霸道,乾脆也盤腿坐下,很瞭然似的斜眼瞥他:“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走了你就不見了。”
季成川長久地注視他,愛意在他瞳孔裡海浪滔天,裡頭只有一葉小小的季然,被浪頭打得東倒西歪。
季然有點害怕,還莫名感到一些難過,伸手想去捂他的眼,被季成川捉到唇邊親了親。
“別動。”
親一口。
“讓爸爸再看看你。”
又一口。
季然抽回手去摟他的胳膊,開始著急,皺著臉想把人拽起來,“走啊!幹嘛不走了,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胡扯。”季成川笑了,又把他抱進懷裡,這次特別緊,勒得季然肩膀疼。他貼著季然的耳朵呢喃:“你是我的一切。”
夢裡的世界隨著這句話開始晃動坍塌,季然急得直冒汗,在季成川懷裡跳腳:“快走啊!”
季成川卻一點點鬆開手,將他往外推,笑得一點也不正經:“快跑,往前跑。”
“那你呢?”
“等你長大,我就追上你了。”
滅頂的難過兜頭澆下,季然像嬰兒一樣大哭起來,他撲回季成川懷裡死死摟住他的腰:“你騙我!”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跟你一起死這兒算了!”
“別想不要我,你個老王八蛋!”
季成川有沒有輕笑一聲,季然沒聽清,他被季成川抱小孩一樣抱了起來,護在懷裡繼續往前走,很緩慢,但是很踏實,所有的失控與破碎都被隔絕在懷抱以外,好像什麼都不用發愁了。
“不許停啊。”
他伏在季成川肩上昏昏欲睡,不放心地叮囑。
“等我睡醒,你必須……”
一隻涼冰冰的手貼上臉頰,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淚水,季然從夢裡抽離出來,聽見有人哽咽著說:“這孩子怎麼做夢還哭呢?”
睜開眼就對上雙目紅腫的阿姨。
沒等阿姨激動,季然已經抓著她的手哭喊起來:“快救我爸!”
阿姨趕緊按護士鈴,季然身上還火辣辣的疼,東倒西歪地從床上爬下來,要去找季成川。
“季成川呢?”
“他在哪,在旁邊病房麼?”
阿姨攔他,攔不住,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嘴張了又張,竟然難過到不能發聲。
季然被她的反應嚇得六神無主,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一下子褪成死白,嘴唇不敢置信地哆嗦著,突然怯了,定在原地小聲問:“……我爸呢?”
“他……”
“我要我爸!”
他不敢聽,喊得撕心裂肺。
方廷兩天沒有閤眼,聽完律師交接,馬不停蹄地往醫院趕。
剛走到季然病房門口,就聽見那小孩扯著嗓子在哭叫,所有情緒一併被點燃,他陰沉著臉抬腳踹門,徑直走到季然跟前,揚手就是一個巴掌,直接把季然的頭打偏過去,“咚”地磕在牆上。
阿姨和趕來的護士都驚呼起來,季然的顱腔嗡嗡作響,眼淚把視線淹得一片模糊,只能聽見來人冷漠的譏諷:“還有臉鬧?”
“這巴掌是我替你爸給你的。你最好盼著他能撿條命回來還我一巴掌。”
季然的抽噎全都被這句話噎回嗓子眼兒,他看看阿姨又看看方廷,連張嘴問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