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無表情,垂著眼皮看碗裡亂七八糟的米飯。
餐桌陷入一片沉寂。
最先有動作的是季成川,他皺皺眉,望著季然繃緊的嘴角不說話。陽陽被嚇到了,送到嘴邊的豆子也不敢吃,怯怯地放回碗裡,抱住林素的胳膊。
這是林素第一次,在季家接收到季然明顯的不滿,太直接了,她連轉移話題都做不到,只能尷尬地攏著頭髮,衝阿姨生硬地扯嘴角:“還要等等呢,再等等。”
阿姨比林素更難堪,想說些什麼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季然這一摔才讓她發現,她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關注季然的心情了,不論這孩子再怎麼支援他爸爸結婚,家裡突然多了一個陌生的孩子來分享他的父愛,季然自己也就是個小孩而已,怎麼會毫不牴觸呢?
“然然……”她剛喊了一聲,季然便將椅子往後一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怒氣沖天的離開了。
第59章
季成川放下筷子,抽紙巾擦擦嘴,見陽陽兢兢地望他,笑了笑,說:“繼續吃吧。”也起身走了。
阿姨知道季然現在的脾氣已經收斂了不少,可林素不知道,她只知道季成川有個六年不見的兒子,知道他很寵季然,也做好了迎接這個新兒子刁難的準備,可她真的沒有去想,萬一季然針對的並不是他,而是陽陽,該怎麼辦。
“然然其實很懂事,是個好孩子。新家庭,他也得適應適應,怪我沒考慮到。”
阿姨小聲解釋,林素拍拍陽陽的背,點點頭,溫和道:“都是孩子呢。”
季然在床上趴著,趴了兩秒就彈起來,在房間裡胡亂走,走了兩圈又蹲下,抱著頭抓頭髮,那股怒氣仍無法疏解,他乾脆身子一歪躺在地板上,焦躁地左右打滾,最後呈大字型攤平在地上,抬起胳膊壓住眼睛。
如果可以的話,季然真的願意自己能夠歡歡喜喜地接納林素和陽陽。他巴不得自己是世間千千萬萬普通的“兒子”中,最最普通的那一個。哪怕跟季成川沒有感情,一心只想遠離父親,跟這個家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牽連,成為真正的孤兒也好,再怎麼樣都不會比現在的境況更讓他難受了。
他的胸膛一起一伏,閉著眼都感到頭暈眼花,他真想咆哮兩聲,大聲問問自己為什麼啊——為什麼要在春`夢裡夢到季成川,為什麼逼著季成川結婚,為什麼在幻想季成川和林素做`愛時最後出現的竟然是自己的臉,為什麼他毫無廉恥地感到興奮,為什麼林素要帶個陽陽,為什麼陽陽要喊季成川爸,他憑什麼?他憑什麼做季成川的兒子,到底憑什麼啊?
季成川為什麼給陽陽舀豆子,他上一次給自己夾菜都是多久以前了,為什麼要照顧這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
為什麼只有我這麼難受,為什麼所有人都正常,只有我變成了變態?
他從來,從來沒有這麼委屈。
以往所經歷的每一次“最痛苦”,似乎都層層重疊在了這一刻,每一層都是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要把他壓死、壓瘋了。
他使勁蹬腿,蹬了兩下又覺得渾身脫力,沒一處關節都被人卸了一樣,一點兒也抬不動。
季然捂著臉哭,他其實想哭出聲來,想尖叫,還想捶牆,但是林素和陽陽在樓下,他叫不出來,也不敢放聲哭。
我真想去把他們趕走。
他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咬著牙想。
我快氣死了。
季成川沒有立刻上樓哄兒子,他去書房抽了根菸,甚至眯著眼小憩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估摸著那小東西已經自己氣過一輪了,才去敲響他的房門。
剛敲了兩下,門就從裡面一把拉開了。
季然有點生氣,這“一點”與剛才那巨大的生氣是分開的,他只是生氣季成川竟然才來找他,如果是以往,他早該上來了。
所以他聽見敲門聲就忍不住去開門,連裝模作樣的心情都沒有。
季成川靠著門框,歪頭看他,季然便立在原地瞪他。一個門裡一個門外,他不進來他不出去,誰都不說話。
好一會兒——在季然心裡有好一會兒那麼久,剛才哭了一臉鼻涕才壓下去的委屈,驀地又拱起來了。
老王八為什麼還不說話?哄我啊!
有的人可能要長到很大很大以後,才能學會控制情緒,不表現在臉上。季然就是這樣的人,他的委屈與怒氣在季成川面前永遠昭然若揭,眼眶與鼻頭紅得簡直滑稽。
季成川這才動了。他仍靠在門框上,向季然鬆鬆地展開雙臂。
“過來。”
第60章
我完了。
撞進季成川懷裡那一刻,季然聽見一個聲音從他身體裡發出來,冷酷又顫抖,像個詛咒。
完了。
他是一腦袋扎過去的,季成川把胳膊一張開他就動了。微弱的骨氣在腦子裡衝他尖叫:別去!季然你要還有點臉就別過去!身體卻完全來不及控制,像瓶蓋要蓋到瓶子上,鞋子要收進鞋櫃裡一樣自然,他要前往他應該歸屬的地方。
季然使了蠻力,天靈蓋撞在季成川胸膛上都發痛,痛得呲牙咧嘴,眼淚譁一下就湧了出來,他不讓季成川看,眼眶摁在季成川胸膛上死活不抬頭,衣服迅速吸收水分,氤出一大片溼痕。
季成川收攏胳膊摟住他,摟得緊緊的,低頭親他頭頂的髮旋兒,反手把門一關,進屋在床邊坐下。
季然沒哭多久,一來剛才哭過一場大的,該流的眼淚都流完了,二來他眼睛疼。這回他沒有像之前一樣,哭完就跑,羞恥心和抗拒似乎隨著這一撞徹底散了,他吸著鼻子從季成川懷裡拱出來,見他盯著自己看,以一種自暴自棄的坦然瞪回去,撇嘴:“看什麼看。”
季成川看他泛紅的眉眼,小孩皮嫩,眼皮在衣料上擦久了都能磨出印子,喉結還在上下咕嚕著咽眼淚,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他想摸摸,手臂都抬了起來,電光火石間思緒一轉,往胸前一抱,單刀直入:“為什麼哭?”
跟季成川頂嘴是一種本能,季然想都不想,張嘴就說:“你管我?”說完自己又不舒服,順著眼角偷瞄一眼,季成川一臉看不出情緒的高深莫測,幽幽盯著他,雙臂還著,像審視犯人一樣。季然“噌”得又起了火,呲牙:“誰讓你上來了?管你新兒子去!”
他蹦起來就要走,被季成川攥住手腕往回拉,這種火全靠一股氣在喉管裡撐著,季然牛犢子一樣亂掙,往後掰季成川的手,可惜他的力氣在季成川面前還是不值一提,輕而易舉就被拽回原地,腳底一崴,他半個身子跌進季成川懷裡,被穩穩接住。季成川將他往上託一託,季然直起上身,兩人直接對上目光。
太近了。
香菸的氣息絲絲縷縷鑽進鼻孔,季然心裡一慌,方才那點氣性全散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