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進出出端出一盤盤菜,與季成川輕笑著交談,最後坐在一起吃飯,他體會不到一點點真實感,像在看電視。
真奇怪。他問自己,我不是應該歡欣雀躍麼?
晚飯並不都是熟悉的味道,季然咬著筷子往嘴裡撥米粒,有一口沒一口。林素夾了一筷子不知道什麼菜放進他碗裡,笑笑,說,不知道然然能不能吃慣我的手藝。
季然乖乖道謝,他很沒有胃口,那菜綠油油的看著也沒什麼食慾,可人家已經夾進碗裡,不吃顯得太沒禮貌。他猶豫片刻,見對方滿懷期待的等著他品嚐,只得捏住嗓子,往嘴裡送。
筷子剛捱到嘴邊,季成川遞了一碗湯過來,輕輕擠走他手裡的碗。
“玩累了沒胃口?喝點湯去休息吧。”
他轉頭向林素解釋:“然然不喜歡吃菠菜。”林素連連哦了幾聲,表示自己記住了,又柔聲說,菠菜還是應該吃一些,對身體好。季成川勾勾嘴角,不置可否。
季然看了他一會兒,捧起湯碗喝乾抹淨。
林素沒待久,吃完飯削了個果盤給季然,沒坐一會兒便起身要離開。
“陽陽還在鄰居家呢,我再不回去該鬧了。”
季然窩在沙發裡看電視,耳朵豎得老高,還在思索“陽陽”是個什麼東西,就聽到季成川說:“下次把他一起帶來吧,讓兩個孩子也見見面。”
這話真是一柄重錘,把季然敲得頭皮亂跳。
季成川喊他去跟林素再見,季然看他們一道走出去,季成川為林素拉開車門,風度翩翩送她上車。林素降下車窗探出臉來,與季成川又說了幾句話,她微微蹙著眉,表情有些撒嬌的意味,季成川揹著身,季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只看見林素仰視著季成川的目光越發溫潤,仰慕與愉悅溢於言表。
遠看還挺般配的。他面無表情地想。
汽車發動時,林素又衝門內的季然揮揮手,季成川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抬腳向季然走過來,攬過他的肩,關門回屋。
他問季然:“這個阿姨怎麼樣?喜歡麼?”
季然品了品這話的問法,似乎只要他說不喜歡,季成川就會立馬將人“退貨”,再找其他人帶來給他“過目”。
哪裡像找妻子,簡直比找保姆還隨意。
他還糾結著那個“陽陽”,問季成川:“她有孩子了?”
“嗯,有個兒子。”季成川解釋道:“她已經做了媽媽,懂得怎麼照顧孩子,不會讓你受委屈。”
一晚上的不自在都沒這句話讓季然難受。
他明白,以季成川的條件,想找什麼樣的人都不是難事,他讓季成川結婚確實存有私心,可他還是希望季成川能找一個自己稱心的女朋友,畢竟結婚已經不是他自願的選擇,至少物件應該是他滿意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原則的以他季然為前提。
“你喜歡麼?”他反問季成川。
季成川略彎下腰,與季然平視,宣誓般認真道:“只要是你喜歡的,爸爸就喜歡。”
這個距離讓季然舌根發緊。他盯著季成川緩緩開闔的嘴唇,總覺得下一秒,這兩片唇瓣就會降臨在自己額頭上,印上一枚讓人天靈蓋發麻的親吻。
可季成川只是頂了頂他的額頭便直起身,大片空氣立馬填充進兩人之間,季成川拍拍他的肩,說:“下次讓你見見那孩子,挺可愛的。”
哦。
第49章
讓季成川結婚是季然提出來的,明裡暗裡催促暗示也是季然做的,可當他看著季成川真確定了人選,一步一步將結婚的計劃鋪展開,心情卻遠沒有想象中明媚。
林素進出季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季然見了季成川口中那個可愛的陽陽,七八歲的小男孩,五官隨鐵了林素,細眉杏眼,小下巴小嘴,秀氣得像個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一樣軟糯,怯怯的抱著林素一條大腿躲在她身後,露出半張臉來偷看季然。
林素把他往前推,哄著他喊季然哥哥,小男孩臉憋得通紅,小鳥兒似的囁囁一聲“哥哥”,又縮了回去。
“這孩子總這樣,害羞又怕生,掰都掰不過來。”
當媽的摸摸兒子的頭,嘴上無奈,笑得寵溺。
季然咧咧嘴,回以微笑。
阿姨特別喜歡小孩子,拿零食哄小陽陽,問他幾歲了,問他上幾年級。小孩捧著大蘋果小口小口的啃,聲音細若蚊蠅。阿姨看看這個小孩子,再看看低頭玩手機的大孩子,感慨:“我一看到這麼小的寶寶,就想到然然小時候,也是這麼嫩頭嫩臉,嬌氣得很。”
季然摳字的手指一頓,第一反應卻是看向季成川。老王八沒說什麼,他正眼含笑意地看著小陽陽,將紙巾盒遞給林素,示意她給小孩擦擦嘴。
“一點兒也不像!”
季然在李鶴陽房間裡走來走去,像頭狂躁的毛驢,大聲叫喚。
李鶴陽遊戲正酣,眼珠子恨不得貼在電腦上,隨口安撫:“不像不像,你最好看,其他小孩兒都是醜八怪。”
“咣”,書桌被踹了一腳,季然躺在床上氣得蹬腿,對他怒目而視。
“唉。”李鶴陽勉強打完那一局,從手邊的零食堆裡揀出一袋軟糖給季然吃,託著腮瞥他,“你吧,就是自作自受。”
“逼婚的是你,催婚的也是你,真給你領一後媽回來,你又不高興。你自己說說,你到底想幹嘛?”
季然把軟糖嚼得嘎嘣響,惡聲惡氣:“我不想幹嘛。”
“那你是對人家母子有什麼意見?”
“沒意見。”
“你嫌她帶個兒子累贅?”
“沒有。”
“……”
李鶴陽問不下去了。
他盯著季然看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賊兮兮地說:“雞崽兒,你是不是怕你爸多了個兒子,以後不疼你了?”
嚼糖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大眼對小眼,季然臉紅脖子粗,衝李鶴陽呲牙:“你有病?!我怕這個我讓他結什麼婚?結婚以後他們還得有自己的小孩呢,我乾脆現在氣死得了!”
饒是李鶴陽脾氣好又寵他,此刻也很覺得心累。
他搓搓臉,不知道還能跟季然說什麼。他感覺季然癔症了,好像一隻陷入死局的螞蟻,焦頭爛額,無路可走。
可是他到底在焦慮什麼?
李鶴陽不止一次試著把自己代入季然的心境,想象若是自己站在季然的角度,從小沒娘,九歲沒家,十五歲死姥姥,跟父親長達六年基本零交流,這爸爸還是個同性戀。好不容易回了家,父子倆的關係還沒徹底回春,就在商場親眼目睹了爸爸帶著同性小情人購物。中間由於好朋友的誤導,又險些懷疑爸爸是不是對自己有骯髒的念頭,一度情緒崩潰……
是挺慘的。
可也沒有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