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建設路口,真把我嚇壞了。那傢伙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心想大哥,你可千萬不能死,老子酒後駕駛,違章掉頭,你一死就夠我喝一壺。下車走到近前,他突然翻身坐起,在頭盔後面咕咕噥噥地罵我:“他媽的,你怎麼開車的?”老天作證,我老魏活了37年,好話也聽過不少,但從沒哪句像這“你媽的”一樣讓我歡喜,簡直就是雷音寺的雷音,妙法庵的妙法,我心下狂喜,想這廝還能罵人,太他媽好了。掃眼看看四周,滿地都是蘿蔔芹菜,估計是進城賣菜的農民,我立刻放了心,攙著他走了兩步,還行,站直了,只是嘴裡還有點不乾不淨。我心想這時候不能示弱,你一軟他就順杆爬,不定開出什麼價錢呢,得先拿住他才行。看他慢慢摘下頭盔,我一聲大喝:“駕照拿出來!”誰撞了人也不敢說這話,但我要的就是這“一棒子打暈”的效果,他果然傻了,擦擦頭上的血,哆嗦著嘴唇問我:“你……你是幹什麼的?”這傢伙50多歲,衣服油乎乎的,腳穿一雙黃膠鞋,滿身農藥味,一副缺心眼的模樣。我橫他一眼:“你管我幹什麼的,駕照!”他摸索半天,一咧嘴:“哎呀,忘帶了。”我得理氣更壯,戳戳他的胸脯:“就你,無照駕駛,追尾,還敢罵人?!”他垂頭低聲辯解:“你……你也不打燈,我哪知道……”這時幾個人慢慢圍攏過來,我心想兔子急了也咬人,詐一下再給他點錢就算了,何必多生事端。讓他把摩托車扶起來,老菜農唯唯點頭,顫顫地走了兩步,突然撲通一聲又趴倒了地上,這次是真的昏過去了,推搡半天都不醒,人越聚越多,後面的車也排起了長龍,一輛警車遠遠開來,我知道麻煩了,趕緊給胡操性打電話,他十分爽快,問了問事發地段、大概情況,立馬答應幫我找人。剛收了線,丨警丨察已經到了近前,跟我要證件,我小聲告訴他:“我跟你們何政委……”他瞪眼:“少廢話,拿出來!”老菜農慢慢醒轉,喘著氣說:“原來你……你不是啊。”我臉一紅,聽見小丨警丨察腰間嘀鈴鈴地響了起來,心想胡操性夠意思,來得夠快的,那丨警丨察白我一眼,走出人群接電話,過了不到兩分鐘,態度大變,也不跟我要駕照了,直奔老菜農而去:“你追尾啊?身份證、行駛證、駕照!”老菜農面如土色,臉上血淌,嘴上肉顫,半天都說不清楚,丨警丨察盤問了兩句,回來小聲告訴我:“魏律師,先送醫院吧,我看傷得不輕。”我長嘆一聲,心想真他媽倒黴,沒想到老菜農全無腦子,一下又站了起來,跌跌絆絆地去扶他的摩托車,還拿著筐子滿地撿菜,筐上鮮血淋漓。我和小丨警丨察對視一眼,臉上同時有了笑意,小丨警丨察問他:“你沒事吧?”老菜農摸著胸口:“呃……呃……疼。”小丨警丨察問他願不願意私了,接著劃分責任:“你無照駕駛,追尾,看把人車撞的!你要負主要責任懂不懂?”然後轉向我:“你也是,燈都不打!”我低頭認罪,老漢也嚇傻了,結結巴巴地跟我道歉:“對……對不起啊。”我心中暗笑,這丨警丨察也真會來事,指指我車身撞癟掉漆的那一塊:“你這車有沒有問題?”我說還沒到修理廠,不好說,不過得整形,得補漆,至少要花三四千。老菜農一下瞪大了眼,怔了怔,掏出一堆皺巴巴地票子,兩塊的、一塊的,還有很多毛票,肯定不超過100元,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我……就這麼多,要不……你把摩托推走吧。”我說你這破摩托只能當廢鐵賣,我要來幹什麼?小丨警丨察跟他低聲說了兩句,老漢渾身哆嗦,解開衣服掏了半天,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塑膠袋,裡面裝著330元錢,一張100的,4張50的,3張10元的,全疊成小小的長方形,走過來塞到我手裡,臉上老淚叭嗒:“買化肥的……就這麼多了,再沒有……沒有錢了。”我收下那330元,看著老漢推起摩托,打了幾下都打不著火,一手扶著菜筐,一手扶著車把,一步一哆嗦地往前走,臉上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地淌。人群慢慢散開,那丨警丨察小聲囑咐我:“以後少喝點。”我說明白明白,改天請你吃飯。他沒接話,鳴著警笛絕塵而去。我發動起汽車,剛轉過彎,看見老菜農歪倒在一棵小樹旁,臉色慘白如紙,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我跟他對視一眼,心想交警都處理過了,何必自找麻煩去撿個爹養。踩了一腳油門,直奔豐山縣城,肖麗估計正在那兒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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