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少數絕望、為生存而揭竿而起的農民組成一隻鬆散武裝、佔山為王、暫時有了個生計,訊息傳開、四周那些看到一線生機的大量同病相憐者很容易成群結隊地投奔他們;當前來清剿的少數朝廷官兵因輕敵和吊兒郎當被貌似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打敗時,全天下人都看清楚了,所謂強大、戰無不勝的政府軍不過如此;於是更多原先觀望、等待的豪傑登高一呼,拉起了稈子。皇朝末期民不聊生的環境本來就造就了大面積、廣範圍的潛在造反者,於是少數勇敢先驅者的榜樣行為喚醒了民眾,恰如夏季乾柴逢烈火一樣,義軍像滾雪球一樣很快壯大起來,連鎖反應引起整個社會的大動盪。
通常情況下反抗政府的力量得到社會各階層的廣泛同情不假,但馬列主義學者宣稱的百姓簞食壺漿、殺豬宰羊夾道歡迎景象卻是虛構和幻想的場景。當農民軍流動到一個地區,實際情況恐怕是普通老百姓避之惟恐不及。“大兵過後、必有飢謹”,通常不事生產的農民軍不僅會將當地的土豪富戶劫掠一空,而且往往消耗盡控制區的糧食物資,使生產遭到嚴重破壞、民生更加艱難。
古代農民起義,鮮有明確、細緻、周到的政治綱領,搞得好的也只有一些寬泛的、小農傾向明顯的社會改造主張(如太平天國)。這些綱領相當成分在私有制農耕文明社會環境下顯得浪漫、荒謬(比如闖王李自成的不納糧,太平天國的男女平等),而且往往由於農民軍的流動作戰性質、很少系統建立地方政權,所以幾乎沒有實際操作性。
日期:2009-08-24 13:20:28
反政府農民軍政治上沒有高瞻遠矚的綱領和主張,組織上鬆散混亂,加上成分複雜(雖然老實淳樸的農民佔大多數,但是地方地痞無賴、流氓無產者、投機分子也大有人在),使他們很難達到高度的團結和凝聚力,無法制定明確有效的武裝鬥爭戰略,龐大農民軍基層的紀律管理永遠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更遑論讓幾乎沒有任何行政經驗的他們組織建立自己的各級政權。政府軍、地主自衛武裝隨時可能對農民軍發動進攻、造成傷害,為維持軍隊和隨軍家屬的生存,農民起義軍只好依賴劫掠來補充戰爭給養和生活物資,不務生產,從而成為典型意義的流寇。以此來看,造反農民武裝雖然號稱義軍,但是其行為卻很難充分擔當“義”字(首先沒有明確的大義,其次部分所為不義),以現代詞彙“反政府武裝”來稱呼他們更為合適。
出身社會受壓迫底層的人民一旦拿起武器,多年積澱的仇恨和憤怒往往迷惑充斥了他們的理性,強烈的復仇慾望使他們不能剋制自己的心魔,表現在對昔日壓迫剝削者血腥的殺戮和報復,往往相對無辜的社會中產階級也被牽連成為社會動盪的犧牲品。
沒有核心信仰為指引旗幟的農民大軍,缺乏至關重要的組織團結和鬥爭的不妥協性。所以遭遇挫折就容易分崩離析,看到更好的機會和出路、潛伏在內部的投機者、不堅定分子就會毫不憂鬱地出賣戰友、另攀高枝。歷史證明只有堅定的主義信仰者才能面對一切困難毫不動搖,巴黎公社的戰士們寧死不屈犧牲在梯也爾政府的屠刀下,中國工農紅軍歷經二萬五千里長徵矢志不渝都說明了這一點。
然而社會一旦發生大面積的民變和暴動,暴虐政權的死亡就開始倒計時了。政府和政府軍的虛擬威嚴被現實嘲弄得體無完膚,起義者可以無所忌憚地採取各種手段削弱腐朽政府的實力,當權者面臨天下離心、眾叛親離的楚歌窮於應付,本來社會上就存在著廣泛的對政府不滿者,失去秩序和安全感的社會讓更多人對政權失望;剿匪的結果是越剿越多、維持秩序的努力換來的是更亂的秩序,最終民心喪盡、財政枯竭將一箇舊的腐朽時代和統治集團徹底埋葬,讓天下百姓迎來劫後重生。
日期:2009-08-24 13:23:45
以綠林軍、赤眉軍為範例來觀察:綠林軍早期主力是饑民,後來陸續接納吸收各種成分的成員(但階級成分仍以受壓迫農民為主),所以組織相對完善,鬥爭目標明確,軍隊紀律還馬馬乎乎;而幾乎清一色饑民、流民組成的赤眉大軍組織、團結和紀律相對都很混亂,作戰目標和政治綱領模糊,進入關中後讓當地官紳百姓失望,遭到強烈的反對和抵抗。在消耗完長安附近的物資後,為生存被迫向尚未受到破壞的隴西進發,遭到隗囂組織的當地豪強軍隊的迎頭痛擊(暴風雪和隴上嚴寒的氣候讓赤眉軍戰鬥力損失也極大),再試圖迴歸關東求食,終被東漢皇軍殲滅。
歷代反政府農民軍的上述特點決定了他們在與組織嚴密、號令統一的正規軍隊作戰時很難取得佳績,儘管往往農民軍人數眾多、聲勢浩大。翻開中西曆史,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一支組織良好、指揮老到、戰技熟練的精幹武裝,在實戰中擊破人數佔壓倒優勢的農民軍。綠林系、赤眉軍在打擊莽軍的戰鬥中能夠取得很好的戰績,主要原因還是王莽不得人心、莽軍基層士兵無意賣命,加上將領指揮能力平庸。
而劉秀領導的東漢軍隊在這方面擁有普通農民軍無法比擬的優勢,雖然大將吳漢麾下的軍隊對將士紀律的約束差一些。所以過去認為,劉秀及其封建地主官僚武裝竊取了推翻新莽的農民起義軍的勝利成果一說是絕對佔不住腳的。公正地說,在純粹農民軍與豪強官僚武裝的逐鹿中原中,客觀上存在的先天差異決定了最終的成功者一定會是後者。本質原因其實很簡單:農民起義一開始都是為了活下去這麼一個簡單目標,但是後來回異化成各種各樣的目的;而封建地主官僚造反可能有五花八門的原因,但最後的目標都簡化成奪取天下、建立穩固的皇朝這麼一點上。
日期:2009-08-26 09:53:10
第四節 漢室中興
西漢皇族遠房偏枝的劉秀,透過十餘年艱苦的個人奮鬥,依靠封建士大夫和地主集團的支援,在已經傾覆的西漢帝國廢墟上,重新建起了東漢皇朝的大廈,讓劉氏家族從泥潭中再次爬起來,所以後人為紀念他中興漢室的封功偉業,在他去世後以“漢光武帝”的諡號來頌揚他。
漢光武帝不僅是一個卓越的軍事家、戰略家,而且是中國歷史上極具天分和才華的政治家,他的文治一點不遜色他一統河山、再造漢室的煊赫武功。
劉秀年輕時曾在京師長安的太學求學,拜中大夫許子威為師,後因家庭經濟拮据中途輟學還鄉。因為這段經歷,漢光武帝是中國古代所有開國皇帝中學歷和學位最高之人,相當於現在的碩士研究生水平。劉秀雖出身地方豪強世家,卻自幼喪父、飽識民間疾苦,而且他親身感受、親眼目睹王莽時代的混亂改革造成的四海崩潰、蒼生罹難的悲劇;良好的文化素養和民間百姓的閱歷讓他總結出一整套相對進步、合理的政治措施和統治方略,在自己號令一方乃至君臨四海後予以推行。
日期:2009-08-26 11:37:14
從來國家以百姓為根本,百姓以安生為首要。早在建武六年、天下未定之時(公元30年),劉秀就下令在東漢政權控制區內全面恢復西漢時期三十稅一的賦制,大力減輕社會的負擔,鼓勵農民、地主積極恢復生產。為增加社會勞動力,緩解社會矛盾,壯大自己、瓦解敵對勢力,解放王莽時期大批因經濟壓迫、政治迫害而身陷牢獄或賣身為奴的苦命人,劉秀稱帝后多次大赦天下、釋放刑徒,九次下詔釋放符合條件的奴婢(主要是王莽代漢期間吏民被非法沒收為奴的,或因貧困被賣為奴婢的;在王莽末年因饑荒或戰亂被賣為奴婢的;在戰亂中被掠的),同時對那些不符合解放條件的奴婢也嚴禁主人虐待傷害。劉秀這兩大政策受到了社會各階層的廣泛歡迎,大批奴婢、刑徒解放後忠心擁戴東漢政府,敵方隊伍中的廣大奴婢也期盼東漢政府軍早日來解放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