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正在出神，夜裡的H市燈紅酒綠，閃爍的霓虹燈不停打在趙佑一沒有絲毫感情的側臉上，映出曖昧的光暈。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發現面前那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他抬起頭來，眼睛穿過小區外茂盛的樹木，投到那扇熟悉的落地窗前，燈還是亮著的，映著米白色的窗簾，讓他心裡忽然一陣安穩。

趙佐一在做什麼呢？他睡了嗎？睡得是不是安穩呢？還是他根本就沒睡？

他從小就是這樣。

趙佑一仰著頭痴痴地看著那盞明亮的窗戶，記憶似乎是繞著那回旋的光暈，一點一點深深的陷落下去。

那一年趙佐一是九歲，他也是九歲。他們每一年都在同一天跨過那道年輪的分界點，一起戴著慶生的帽子，一起吹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一起切開畫著兩隻小猴的蛋糕，一起將一整個大蛋糕都吃下去。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爸媽就因為工作上的事飛去了S市。那時候家裡只有一個臨時請來的保姆，趙佐一很認生，不喜歡那個保姆，看到那個一臉堆笑的中年婦女，就往他身後躲。

保姆是沿海一帶的人，做菜也總是甜膩得不行，趙佐一雖然不挑食，卻很挑味道，他對著那滿桌的甜食當場就撅起了嘴巴，那一整天，都只吃了一碗趙佑一給他煮的麵條。

當晚保姆終於走了之後，他就纏著趙佑一給他做吃的。當時，他們都很小，小得兩個人在自己家裡都覺得慌張。趙佑一當時只會煮麵條，然後在麵條裡打個白水蛋。

在中年保姆在的那幾天裡，趙佐一就只吃趙佑一給他煮的白水面。白水面沒有什麼味道，不好吃，也不難吃。更何況是趙佑一做的。趙佐一雖然一邊吃一一邊撅著嘴嫌棄，可最終還是吃完了。有時候吃膩了，他就纏著趙佑一給他買哈根達斯，買蛋糕，買所有以前小朋友喜歡吃的東西。

在晚上，兩個人就擠在趙佐一的小床上，像五歲以前那樣，睡著一個枕頭，共用一床褥子。趙佐一睡覺特別認床，所以趙佑一從自己的小房間裡挪出來，搬到趙佐一的小房間裡，陪著他睡。

趙佐一睡覺很不老實，總有咬嘴唇的習慣。趙佑一總要在夜裡醒一兩次，將趙佐一的嘴唇掰出來，那時候總能看見一排整齊的牙印子在趙佐一殷紅的嘴唇上，那小小的嘴唇咂摸一下，再沒有其他動靜。

趙佐一在睡覺的時候總喜歡揪著趙佑一胸前睡衣的領子。從睡下一直到他睡著，那隻小小的手就一直揪著他的衣服，趙佑一試著掰開趙佐一的手，可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趙佐一依舊抓著他胸前的衣襟，殷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的，還有一排鮮明的牙印子。

趙佑一到現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趙佐一的習慣？還是隻有自己和他睡的時候，他才有那個習慣。

趙佑一和趙佐一是異卵雙胞胎。兩兄弟理所當然的睡在一起。和所有的雙胞胎一樣，他們分享著同一房間，同一張床，同一張被褥，同一個枕頭。但是爸媽在他們五歲的時候，就讓他們分房睡了。

趙佐一黏趙佑一黏得兇，在開始分房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的，鼻子哭得通紅，眼淚掛在大大的眼睛上，幾乎鬧了一整晚。後來是老爸有點生氣了，趙佑一才哄著哭得一抽一抽的趙佐一入睡。他一邊任由趙佐一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一邊輕輕拍著趙佐一的背，說著，“哥哥不走，哥哥就在這裡陪小佐……”

第二天趙佐一醒來發現趙佑一不在身邊，又哭著鬧著要找佑哥哥。一邊哭，一邊尖著嗓子一邊喊，“佑哥哥，佑哥哥。”

後來實在沒辦法，人小鬼大的、才五歲的趙佑一想出一個點子。讓趙佐一先乖乖的在自己的小房間睡覺，等爸媽都睡下了，趙佑一在偷偷的從自己的小房間裡出來，去趙佐一的小房間，陪趙佐一睡。到第二天早上，在偷偷的起來回自己的房間。

但是這樣的壞處就是，趙佑一要起得很早，不能讓爸媽發現。那個年齡的小孩子都貪睡，但是趙佑一為了不讓趙佐一哭，一連堅持了一個多星期。直到有天晚上，趙佐一一直拉著趙佑一給他講孫悟空的故事，兩兄弟一覺睡到第二天將近中午才起。

爸媽雖然知道了，也沒有說什麼。於是趙佑一就這樣偷偷摸摸的陪趙佐一又睡了六年。

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他們經常不在家。所以趙佐一比起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爸媽，更黏趙佑一。

趙佐一和趙佑一同一個幼稚園，同一所小學，同一個班。趙佐一在學校裡受委屈了，撅著嘴一哭，趙佑一就巴巴的跑過來哄人。趙佐一在家裡想吃什麼零食，趙佑一都會帶著趙佐一去附近的便利店，牽著趙佐一的小手，推著比人還高的購物車買東西。趙佐一怕雷，在打雷的晚上，趙佑一就和趙佐一一起鑽進被子裡躲著，抱著趙佐一，一邊親親趙佐一柔軟的臉蛋，一邊說著，“雷公，雷公，我和小佐都是乖孩子，雷公不打我們……”

趙佐一就一臉崇拜的看著趙佑一，大大的眼睛裡，晶亮晶亮的，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佑哥哥，好厲害。”

趙佐一小時候因為落過水，洗澡的時候總要有人在身邊才敢洗。開始一直是爸媽幫趙佐一洗澡，可是爸媽在家裡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所以這項艱鉅的任務都落在了趙佑一的肩上。趙佑一從小就比趙佐一高，直到現在，185的趙佑一比175的趙佐一也高了半個頭。小的時候，趙佑一踩在小矮凳上，把趙佐一抱進浴缸裡，自己就站在外面幫趙佐一擦背。趙佐一小時候生得胖，手腳都肉嘟嘟的，胳膊大腿圓得跟藕節似的。趙佑一最喜歡玩趙佐一的肥嘟嘟的手腳。趙佐一很怕癢，但是趙佑一撓他他不怕，因為趙佑一要幫他搓背洗澡，還要幫他穿衣服，趙佑一的接觸他早就習慣了。在長大後，因為怕癢，趙佐一最怕和別人有身體上的接觸，趙佑一除外。趙佑一瞭解他的身上每一個部位，身材大小，衣服褲子的尺碼，鞋子的碼子，趙佑一甚至比趙佐一本人還清楚。

雖然他只比趙佐一大了幾個小時，但從小趙佐一就很依賴他，又很黏他。他們的關係是親密異常的。

趙佑一因為有趙佐一這個弟弟，先練得了一手廚藝，再練就了一副好脾氣。

直到他和趙佐一讀小學六年級，要升中學的時候，他和趙佐一再沒有像原先的那樣親密了。

趙佑一微微的低下頭，狹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陰影。當他再次抬起頭時，那扇落地窗的燈光已經熄了。他愣愣的看著那黝黑的窗戶，思緒像被吸進了一個洞裡。

他，睡了嗎？

趙佐一，你睡了嗎？

你，估計也不會再害怕了吧。因為你也已經長大了。

趙佑一又深深的望了那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