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般這種情況我應該掉頭就跑還是先報警？

他愣在原地，年輕人給他撐著門。

薛喬走出去老遠，見身後沒人跟上來，回頭喊道：“簡寧！進來！”

簡寧只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房子是個老式四合院，正中一個小天井，堆了不少東西，大晚上黑咕隆咚，看不清是什麼。薛喬叫簡寧留意腳下，小心被絆倒，簡寧應了一聲，跟他進了正屋。

屋裡燈光昏暗，簡寧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大燈沒開，就開了角落的一盞小燈。燈泡瓦數不高，依稀照得見跟前蹲著個男人，也是蓬頭垢面，不修邊幅，正抱著頭，一下一下撞牆。

薛喬兩步邁了過去，直接拿手墊住他的頭。

“你真想撞死啊？！” 薛喬氣急敗壞。

“讓我死吧！我對社會沒有貢獻！我活著一點價值都沒有！”年輕人哀號。

薛喬把手一撤：“那你再使點勁撞，爭取一下撞死。別回頭沒撞死，撞壞了腦子成了痴呆，還得找人養著你。”

年輕人抬頭看著薛喬：“你會養著我嗎？”

薛喬斬釘截鐵：“不會。我是商人，我不養沒價值的人。”

年輕人聞言，立刻咣咣撞牆：“這個世界一點溫情都沒有！我感受不到一點人與人之間的溫暖！我還活著幹什麼！”

這回他撞得使勁多了，老房子的石灰牆面都被他撞下幾塊牆皮。

簡寧皺眉看著他，遲疑道：“小路？”

年輕人驟然停了。

抬起頭，從蓬亂的頭髮縫隙裡望著簡寧。

“……簡寧？”

簡寧驚喜不已。

“小路，真是你？”簡寧問，“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簡寧有段時間跟畫畫的走得特別近。

起因是突然有一天，他想學畫畫。

於是他在網上找了個老師，一對一授課，教油畫，三十個課時，保證結課後你能畫得有模有樣。

那位老師就是小路。

小路比簡寧大兩歲，三戰美院沒考上，一直做自由畫家。自由職業做到極致有兩種結局，要麼賺得盆滿缽滿，要麼窮得揭不開鍋。

小路屬於後者。

他窮得飯都吃不上了，只好上網發帖，靠教人畫畫賺點飯錢。

成了他的學生後，簡寧跟著混了畫家圈。

自然不是那種高大上的畫家圈，而是一堆揭不開鍋的自由畫家組成的小團體。沒錢的時候湊份子買泡麵，賺了錢全拿來買菸和顏料，也有些人為了追求靈感飛葉子，不過簡寧和小路從來敬而遠之。

簡寧在繪畫上沒天賦，跟畫家們卻很處得來。有一年的時間，他老往城郊畫家村跑，後來換了份工作忙了起來，沒時間了，才跟畫家們逐漸斷了聯絡。

回憶到這裡，簡寧終於反應過來，薛喬帶他來的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畫家村。

“我後來聯絡不上你了，王煥他們也聯絡不上你，怎麼回事啊？”簡寧蹲在小路面前。

小路有些難以啟齒：“有一次……我覺得自己畫得這麼差，不配有朋友，就把你們的聯絡方式全刪了……”

他以為簡寧會罵他，簡寧卻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簡寧道，“那就好。”

“怎麼？”

“王煥他們跟我說你自殺成功了，我這幾年想起來就難受，也不知道你墳頭在哪兒，好歹給你燒點紙啊。”

此話一出，小路瞬間面如死灰。

“咣咣咣！”他把牆撞得搖搖欲墜。

“我果然還是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朋友們都覺得我死了比較好！”

薛喬輕輕一巴掌拍在簡寧頭上。

“你別刺激他了好嗎！叫你來是為了讓你幫我勸勸他的，怎麼你一張嘴就給我把人往死了說。”

簡寧也很委屈：“到底怎麼回事啊？”

小路還在撞牆，薛喬糟心地瞥了他一眼，跟簡寧解釋：“去年吧，我把他簽了，打算捧捧他。誰知道這貨是個神經病，三天兩頭尋死，我這筆買賣做得真是虧到家了。我給他安排了個人畫展，過陣子就開幕了，誰想到他今晚又要尋死。剛才拿腰帶預備上吊，讓人抱下來了，這會兒又在這兒撞牆。”

“為什麼尋死？”簡寧問。

“還能為什麼啊，”薛喬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畫得不好，又沒靈感，活著根本沒意義。”

“而且我前天被我女朋友甩了！”小路哭號著補充。

簡寧看著小路：“你又被你女朋友甩了？”

小路頓時膝蓋一軟，直接坐在地上。

薛喬：得，我看今兒這人是活不了了。

誰想到歪打正著，以毒攻毒，小路坐了一會兒，不拿頭撞牆了。

“這是我第八個女朋友。”小路嗚咽著說。

“沒事，會有第九個的，我相信你。”簡寧說。

小路就是這點厲害，招女孩子，不管多窮，總有女孩子願意跟他。

小路仔細尋思半晌，終於緩過來一點。

然後他歪頭仔細打量著簡寧和薛喬。

“你們兩個怎麼一起來了？你們終於在一起了？”

因為小路，簡寧才能認識薛喬，因此小路對他們倆那點亂七八糟的事瞭如指掌。

簡寧不語，薛喬嘆氣。

“沒呢，他死活不願意。”薛喬朝簡寧努了努嘴，“你勸勸他吧。”

小路看了簡寧半天，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人不能總活在過去，你得往前看。”

簡寧不願談這個，轉移話題：“對了，既然入得了薛喬的眼，還能辦個展，你現在畫得應該特好了吧？”

小路還是很不自信：“不好，很差，拿不上臺面。”

“得了吧，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我的眼光。”薛喬道，“不瞞你說，我最近剛認識一個人，畫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就這，人家還打算蜚聲國際呢，你有什麼好不自信的？”

“真的？”小路終於撩開了擋著眼的頭髮，“有照片嗎？給我看看。”

薛喬蹲下來，掏出手機。

一共拍了三張，小路每看一張就叫一聲“臥槽”。

“你從哪兒認識的這位天才？”小路問。

“就今兒上午剛認識……”

薛喬猛地住了嘴。

心虛地看向簡寧。

都怪小路一哭二鬧三上吊，搞得他精神鬆懈，竟然說漏了嘴。

萬一簡寧跟那個沈思關係匪淺，自己豈不是……

簡寧卻為他接了下半句。

“而且那個人還是從義大利回來的，油畫專業，碩士。辛辛苦苦在國外待了快十年，花了百萬學費，飽受藝術聖地的薰陶，還畫得不如你，現在你是不是自信多了？”

簡寧說完，轉頭看向薛喬。

微微一笑。

“你猜對了，我確實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