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人早已不在江湖,江湖上還留有他的傳說,加上他賺錢的手段並沒有半路遺失,由有錢的錢公子變成了非常有錢有面的錢老先生,大家更要名正言順的和他好好敘舊了。
這些都是林弘山聽來的,他們小輩都沒吃到接風宴,又過幾日,錢老先生的大女兒在家裡辦了一場宴會,要見一見幼年的朋友們回憶她六歲之前什麼記憶都沒留下的美好童年。
林弘山有幸在此列中,一番打扮去赴宴,夜晚流光溢彩,錢家百年古宅多年後再次開啟,石板都洗得乾乾淨淨發白,多年的底蘊與蒼老氣息撲面而來,紅木底座的紗罩燈籠沿著道路排到遠方,漆黑簷角壓住了暮色灰白的天空,身旁一對小姐妹要好的挽著手向裡走,忍不住驚歎:“聽說是錢姨親自設計的,在國外待過就是不一樣。”
沿著路向裡面走,恰好遇見那位錢姨,三十多歲的模樣,柔晰的光籠罩著她,她一路走來,一路招呼,一段路走得像西天取經一樣難,到了林弘山面前也照例微笑著,熱絡的問他是哪家的,瞧著面生。
葉崢嶸整齊答覆,讓她一愣,一雙端莊美目暗中打量他。
第43章
錢姨長得十分端莊,五官不過分精緻也挑不出什麼錯處,眼眸溫潤而平靜,柔得像一泓淡香的水,林弘山瞧她略微打量自己之後揚起笑容:“原來是林三公子,聽聞林先生不久前逝世,父親趕回來卻沒能見到老朋友,今晚能見到你想必能寬慰很多。”
死了快有小半年了都能說趕回來沒見到老朋友,想必坐的是獨木舟,還需自己划船那種。
林弘山平靜的點頭以託哀思,錢姨虛攔著他親自往裡送,經抄手迴廊走進垂花門,又斜斜繞繞走了一段路,錢姨邊走邊和人打招呼點頭示意,待客廳外面置了好幾張桌子,年輕人露天坐在叢書花木旁邊玩樂,朝待客廳裡面看一眼,林弘山心裡擔憂一眼看過去滿室滿屋的老頭子。
他多想了,這樣活潑的場合老頭子們都很自覺不來招人嫌的,看著沒什麼太老的人,似乎那位錢老先生也不再。
目光掃過,倒是看見幾個熟人,周佳士來了,既然他來了,丁俊也肯定是在他身邊的,門口透出的光影一動,一個纖長的身影踩著影子出了門廊,西裝裹著病瘦的身軀,低頭看路漫不經心,抬起頭來,他瘦得眼中光芒華彩都消減了,蒼白得像張紙片,垂眼睫下恍然一顆暗淡的淚痣。
林弘山與他具是一愣,對方的目光遊移到他的臂彎下,錢姨虛攬著他,還沒放開手,沒能林弘山把她甩開,錢姨拍拍他的手背:“別見外,就把這裡當自己的家。”說罷抽身去應付另幾個客人。
而溫良玉也走向另一邊了,沿著迴廊走向無人處,那邊光線暗淡,幾隻圓燈籠插在花叢中,他站在那裡,旁人如此還好,生得花團錦簇的溫三如此便顯得寂寥。
林弘山沒能走過去,錢家長子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身旁跟著同輩的人,他們少年分別,如今再相逢彷彿歲月恩待並未刻薄,站在林弘山面前卻是叔叔輩的人了。
幾人分別是周佳士的三叔,何必洲的小舅子,趙務實八竿子打不著的大房舅舅,只有一個瞧著面生,幾人叫著他星宇,大概就是那位錢叔了。
錢星宇看不出有三十來歲,昏暗曖昧的燈光遮掩了皮相上細微衰老痕跡,肅然又溫柔的一個男人,與錢姨的氣質有異曲同工之妙。
錢星宇看過來,依然先不著痕跡的打量他一番:“這便是林三?”
週三叔答:“自然是他,你瞧著不像嗎?”
錢星宇垂眼微笑:“我也記不太清了。”
盛宗洋他不熟,能回憶起來的只有一個跋扈又狠毒的輪廓,那是個異類,帶著下三流的毒橫衝直撞的霸佔下了一方天地,而龍姨,他被那個女人抱過,依稀記得她很漂亮,是有威懾力量的力量,五官細節這些倒是全忘了。
“時光確實是快,上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還在襁褓中,父親不許我去出門,我偷偷翻牆去的滿月酒,他小時候很愛睡覺,捏都捏不醒。”那天的每個細節都那麼深刻,躺在小床上睡得口水直流的胖小孩,清幽的奶香,門外平靜的對話。
錢星宇伸手拍了拍林弘山的肩,其中的感慨不消說,林弘山勉強應付著,餘光掃向走廊,一個身影變成了兩個身影。
錢星宇注意到那邊也嚇了一跳,問:“那是誰?”
答:“是溫家老三。”
又笑:“小女孩都喜歡俊俏的。”
錢星宇道:“隨她去,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這舊並沒有什麼好敘,一個忘得差不多,一個壓根不記得,沒一會錢星宇就繼續去集齊自己的少年朋友拼湊迴應去了。
林弘山看著那邊的溫良玉,他和錢小姐不知道在聊什麼,他看著前方,錢小姐倒是十分迷戀的看著他,矮了一截的個子仰著頭,這個時候葉崢嶸最先低下頭,他倒夠溫良玉的黴了,暗自希望今晚不要鬧起來。
如他所願,溫良玉這個毒這時辰沒發作,但抬頭一看花叢旁影葉婆娑,兩個人站在那裡說話,不是林煥文和溫二是誰?目光相對,自然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了。
周佳士在待客廳裡看見這一幕,忙到林弘山身旁低聲道:“進去坐會吧。”說罷拉住林弘山的手臂往裡面帶。
溫安鴻遠遠的挑眉:“佳士你急什麼?說句話還能把人吃了?”
一揚聲,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周佳士無言以對,他怕溫安鴻把啞巴吃了?他是怕啞巴生起氣來把場子砸了。
溫安鴻早就看不慣林弘山了,什麼後起之秀,天生帶煞,帶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也把地界混開了,周佳士這一群人把酒喝進腦子裡了,最後都讓他踩到溫家頭上來了,拿著他們溫家的人當個玩意兒耍。
溫安鴻睨著眼:“久仰。”
林弘山點了點頭,態度相同的傲踞,溫安鴻在說著冷嘲熱諷的話,溫良玉站在那片昏暗的光線中,錢芷筎仰頭微笑著,睜著大大的眼睛閃爍光芒,他始終沒回頭看他一眼。
宴席不歡而散。
再次見到溫良玉的時候,他坐在曾經的那個西點店外面吃冰淇淋,天氣開始轉冷,尤其是下過雨之後,叫司機停下車,林弘山再回過神來已經拉開椅子坐在溫良玉對面了。
對面的人依然穿著白襯衣,套了件深藍線衫,指尖捏著勺子,骨節灰白掩不住青色血管,強打起精神抬眼看林弘山:“你來做什麼。”
本子放在桌上,筆擱置著,少年人值得他細看,痠疼而快意,沒人照顧他,沒人愛他,他果然過得不好。
一腔慌亂和酸楚沒能讓他嘲笑溫良玉,反而不受控制的伸出了手,伸向桌那一邊的手,沒觸碰到,把對方嚇得一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