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我的瞳仁猛地一縮。
竟然是他...怎麼連這個人也來了...
“抱歉...遲到了...但只有在燕門關才能喝到比較正宗的漠北馬奶酒啊...”那大叔提著一把看起來十分破舊的箜篌,懶洋洋地盤地坐了下來。
正當人們覺得這位稀裡糊塗的醉漢定會被這位花魁姑娘一腳踹下高臺時,她卻深吸一口氣,握劍當胸,劍鋒指天,對著這大叔道了一句,“開始吧。”
那醉漢啞笑了一聲,下一瞬,手指乍動,琴聲如落花流水般悠揚地蔓延開來。
誰都不曾想這般邋里邋遢的醉漢竟能彈出如此柔情百轉的曲子。
衛昕悅隨著琴聲雍容而舞,揚臂,欲說還休明眸皓腕。低腰,又含著一縷惆悵,像似在傾訴無法開口的愛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身邊的怪人幽幽嘆息,“這就是《越人》啊...聽說當年翎帝和冷後月下定情,便是緣由此曲。”
我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阻止,慕容盈已喃喃發問,“翎帝...冷後...?”
那怪人微微一笑,卻沒任何解釋,只是伸扇一指,“看,到《梨雨》了,傳聞翎帝此生最愛的便是梨花...送給冷後的定情信物也是一支梨花簪...”
臺上的女子輕盈地旋轉,衣袂飄飛,恍若飛燕。忽如間水袖甩開,無數白絹製成的梨花瓣從袖中噴薄而出,飄飄蕩蕩地凌空而下,牽著縷縷沉香,清冽絕豔,難捨難收...
“可惜梨花雖美...卻終究寓意不好罷..兩情相悅,還是抵不過一朝別離啊...”
怪人的話音未落,琴音一轉猛地像似如炸裂一般驚響,彷彿一騎當先衝殺於千軍萬馬之中。沙場之音登時在風塵之地激盪,不曾防備的人們驚得瞪大了雙眸,更有甚者險些跌倒在地。
“瞧,到《入陣》了...唉...可惜誰能想到,此局一入...怕是再難抽身了...”怪人感慨道,“漠北一戰,帝遇王,戰場相知,惺惺相惜,兩人皆乃當世不輸於偉丈夫的英傑啊...”
劍光閃爍,臺上女子身上寬大的白袍突然爆裂,露出底下的緋色裙衫,身隨劍走,如同一騙紅葉飄再寒芒之中,應和著變得抑揚頓挫的異國曲調。
眾人皆驚歎不已。
“壯哉...悲哉...”怪人卻喃喃自語,“可誰曾想...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此時琴聲減緩,再轉,竟變得飄忽不定,女子手中的劍一下子像似變得無比沉重,揮舞地很吃力,她的眸光一下子變得悲傷和淒涼。她手中慢慢旋舞著劍,彷彿舞盡了繁華落寞,歡喜悲哀,明媚陰鬱...舞到極處,仿若要隨風而去。
“《歸晚》...到底是歸晚了吧...?”怪人長嘆了一聲道,“至此,帝的心中藏了兩個人,但她...卻始終都是一個人了...這麼多年了...無論帝怎麼做...始終都是一個人啊...”
曲調再緩,再沉,每一個音節都像似不忍發出來一般,顫的人心一抖一抖。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故事...我好像聽過呢...”慕容盈忽然道。
我聽她聲音有異,忙轉眸望去,不知何時,她竟淚流滿面。
整座城池忽然變得寂靜了起來,只有臺上喑啞的琴聲和劍聲。
“真是首孤獨的舞啊。不該這麼孤獨的啊...這個故事的結局...不該是如此孤獨啊...”
怪人意味深長地瞥了我們一眼,便踏上高臺,對著女子微微一笑,忽伸手拽住她腰間的衣帶,輕輕一拉,拋下大片緋紅,露出她內裡水藍色的裙衫。怪人再一揚手中紙扇,寬袍廣袖隨之洋洋灑開,整個人更像是變成了雲中之鶴,在劍影中配合著女子縹緲錯落地擊節起舞。
這時,彈箜篌的醉漢也忽然放聲而歌:
君不見悲歡離合古今事,
彈指剎那俱成空;
君不見唐虞揖遜三杯酒,
湯武徵誅一局棋;
君不見昔日故人何所歸,
美人垂淚無人知。
美人垂淚...無人知啊...
醉漢沙啞的聲音像一把割開時間的刃,應和著臺上隔扇相望仿若隔世的兩人,時而鏗鏘,時而慼慼。像似在訴說一段無人知曉無疾而終便匿於年華的往事,一曲終了,天地也為之靜默。
是誰的一生如此悲愴難言,若是人間沒有此舞,又該如此抒置?
臺上劍舞收斂,女子倚在怪人背後,緩緩摘下面紗,露出了一張令人驚豔的淚眼婆娑的絕世容顏。她仰天悵然地呢喃,“君不見啊君不見...可即便是看見了...世間又有幾人能夠懂您呢?”
臺下一片靜默,人們難以呼吸地盯著臺上,良久,不知誰第一個拍起掌來,然後掌聲如潮,經久不息。
在震耳欲聾的喧譁中,我看見慕容盈含淚啟唇,吐出了兩個字。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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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謝啟山帶著數名侍衛重新趕回如意樓時,只聞掌聲雷動,他忙推開人潮,登階檢視。
看到衛昕悅的時候他生生愣住了,直到對上她的眼睛時,他才勉強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方才對本官不敬的...莫不是姑娘吧?”
“是我又如何?”衛昕悅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她身旁穿著青色長袍的怪人開始苦惱地摸著袖子,像似在摸索什麼。
“這...姑娘你這可不成...”男人一下子漲紅了臉,結巴了起來,“根據我大燕國法...意圖傷害朝廷命官可是...可是不小的罪名...”
“啊!終於找到了!”怪人突然低呼了一聲,朝謝啟山舉起一塊令牌,清了清嗓子道,“根據我大燕國法,下臣見到公主,理應跪叩行大禮吧。”
謝啟山呆呆地望著那塊明晃晃的令牌,一字一字地喃喃唸叨,“長,寧,公,主”
“...你是說...她就是太后剛封的...長寧公主...?”
“如假包換。”怪人搖著雪白的紙扇,笑嘻嘻地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