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再忍耐一下,等天亮了,你定可以回去的。”她拿起燭臺和食籃,作勢要走。
“等等!”我叫道,“昕悅,你的師父總說欠了我什麼。。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腳步一頓,沒有轉身,低聲問道,“林慕,你覺得人是洞悉一切比較好,還是一無所知更幸福?”
我愣住了,不知她為何突然這麼問,一時難以作答。
“你好好想想罷。”她有些凝重地道,“想好了告訴我你的答案,我也會給你一個答案。”
說完,她的身影便閃進了黑暗,而我的世界也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
聽著腳步聲漸遠,木門被刺耳地關闔,我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
好像我過去十幾年的歲月,全都生活在一張鋪天蓋地的帷帳裡。
而現在,我將有個機會,選擇是否掀開帷帳,見識真實的世界。
31.同行車
冷嵐歌今天很意外。
她沒想到瑞王的失蹤竟牽動了宮中這麼多人的心。
泠兒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孩子,想要隨她同去連雲寺她並不意外。
但令她驚訝地是,就連素來待人寡淡的彥兒和盈兒此番竟也要求同去祈願。
但她不想太過聲勢浩大惹人耳目,便提出便衣出行。
天剛矇矇亮,兩輛氣質華貴的四望車一前一後從皇宮的西偏門駛出,左右也僅有十餘名穿著尋常的灰衣侍衛策馬跟隨。但若仔細看,便會發現,禁軍高階將領南宮訣和楊忠也在其中。
車輪碾過平整的青色方石地面,馬車轆轆而去,門禁兩邊的年輕守衛見不到車裡的人,卻聞到了幾縷僅屬於內宮深處的淡淡幽香,鐵灰色頭盔之下的肅穆表情開始微微地融化,目光追隨著落後的那輛馬車隨風狂舞的暗紅帷幕,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
偌大的車廂內,冷嵐歌輕輕撫拍著枕著她的膝睡得正香的小女兒的背,目光卻投在那個正百無聊賴用手撥弄著錦幕的慕容盈身上。
這也是第一次,大燕最尊貴的三名女子可以獨處一室。
但卻無話可談,氣氛詭靜。
望著慕容盈宛若芳華的側臉,冷嵐歌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未仔細看過她,而她已經長大了。
“盈兒的鼻子和嘴巴很像她。”
十七年前的聲音忽然震耳欲聾地傳來,令她手一僵,在空中怔了半晌。
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如今看來,竟真的有幾分像那個人。
這些年來,她心中其實一直不肯承認慕容盈是那個人的孩子,所以那天當她對自己說了那句‘你想嫁給我父皇卻一輩子都沒得償所願’時,她才會出手打了她。
因為她覺得,她根本就沒資格對自己說這種話。
這個女孩,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
唉,一切都是陰錯陽差。
誰又能想到,當初蕭紫煙被那個人的六哥玷汙後生下的孩子竟會成為她唯一的子嗣,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並且很快也要成家了。
或許有些秘密,只能埋葬在過去,就當沒發生過。
自欺,欺人,素來是她冷嵐歌為人的準則不是麼。
有些謊言,總要有人繼續編下去的。
想到這時,她的臉上反倒浮起了一絲看似釋然的淺笑。
“你總是盯著我作甚麼?”慕容盈率先打破了沉默,忍不住轉眸問道。
“我忽然想到了你很小很小的時候。”冷嵐歌對上她年輕的眸子,平靜地道,“那時你母妃總說,你的鼻子和嘴巴很像你父皇。小時候我還不覺得,如今看來,倒真是越來越像了。”
慕容盈聽到這話,心中一怔,竟一時間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這是第一次,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談及父皇母妃和自己小時候。
這些,本該是她們之間儘可能去避諱的話題。
“是嗎?”許久,她才勉強擠出了兩個字。
不知是懷疑母妃當年說的話,還是懷疑這個女人現在說的話。
“其實都不重要了,反正我早已忘記了父皇的容貌!”她語氣中刻意加重了‘容貌’二字,咬著牙轉過頭,繼續用手撥動著錦幕,但動作明顯煩躁了許多。
她永遠都不會忘!不會忘記父皇臉上的那道疤!
慕容泠似被吵醒,抓著冷嵐歌的手,慢慢坐了起來,“母后,盈姐姐,你們怎麼了?”
慕容盈一言不發。
冷嵐歌則有些澀然地為慕容泠理了理柔發,“沒事。。還困嗎?”
“泠兒睡飽了。”泠搖了搖頭,一派天真地道,“母后,泠兒方才夢見歸哥哥啦。”
“哦?你歸哥哥還好嗎?”冷嵐歌愛憐地望著這個小女兒,耐心地詢問她的夢。
自從這孩子看不見後,就經常發夢,有時甚至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畢竟對一個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都是黑暗的孩子來說,夢境和現實又有什麼區別呢?
“歸哥哥很好。說來也奇怪,我還看見歸哥哥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她皺起眉頭,似在回憶。
“怎麼奇怪了?”
“因為那個人。。那個人好像父皇啊。。”
“泠兒!”冷嵐歌失聲叫了出來,急忙抓緊了她的手。
慕容泠全然忘記了車廂內還有慕容盈的存在,每每只有她和母后兩個人的時候,她總會稱那個人為父皇。這點,無論冷嵐歌怎麼讓她改口,都改不過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慕容盈已經聽見了。
她抬眼死死盯著冷嵐歌和慕容泠,敏感的她自然能察覺到慕容泠口中的‘父皇’究竟指的是誰。
“停車!”慕容盈喊道。
南宮訣策馬騎到車側,詢問的卻是冷嵐歌,“太后?”
“盈兒。。”冷嵐歌望著慕容盈,艱難地開口,“泠兒只是童言。。”
“停下!不然我就自己跳下去!”慕容盈惡狠狠地掀起帷帳,她才不要聽什麼解釋。
“停。”冷嵐歌盯著她,終是疲憊地道。
“停車——”南宮訣一聽到車廂內冷太后的聲音,急忙舉掌發令。
馬車驟停,一個淺紅的身影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