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忘記她了。
有時候就算拼命回想,也想不起她的臉龐來。
終於皆大歡喜,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而自己也似乎心安理得了。
只是還有些睡得不好罷了。
她相信,往後日子久了,也總會習慣的。
但在這個雪夜,她卻意外地又夢見了她。
夢見她用修長的手指穿過自己的發,絲絲縷縷,透著溫涼。
這樣的涼令她一陣激靈,可偏偏醒來時,這個夢又變得有些模糊,所有細節都已遺落。
只留下了無盡的悵然。
她披衣起榻,赤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
有錐心刺骨的寒順著足底蔓延至心底。她本以為不管怎樣的疼痛,都會被漸漸淡忘的。
可今晚是怎麼了?
是因為那驚鴻一瞥嗎?
可她分明什麼都沒看清啊。
城牆上下,如此混亂,如同大難臨頭,人們的喧譁如此震耳欲聾。
可為何她只是瞟了一眼那個擄走歸兒的身影,便會做起這樣的怪夢。
似有冰冷的淚水蜿蜒而下,她伸手摸了摸,覺得更加詫異。
“我這是。。怎麼了?”她怔怔地盯著指尖上的淚。
“娘娘,您這樣會著涼的。。”
文蓮秉燭急急走來,看到她臉上的溼痕時,明顯的一怔,但什麼都沒多說,默默蹲下身子為她穿上鞋,又尋了一件披風緊緊裹住了她。
“本宮只是擔心歸兒。。。已經整整兩天了。。。還沒人找到這孩子。”她別過臉,低低地道,“真是個命苦的孩子。”
文蓮沉默地點了點頭,只覺得從她的口中說旁人命苦,聽起來格外心酸。
“本宮睡不著了,陪我走走罷。”
夜風掠過,夜風如水。
文蓮撐傘徐行,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不知不覺走到太掖池邊,忽見池面上閃爍著點點柔光。
她走近一瞧,原來是有兩名小宮女正往池內放一盞盞河燈。
“奴婢見過太后娘娘。”兩名小宮女朝她急急地行禮。
她沒有出聲,只是失神地望著池中那一點點微弱的火光。
她竟忘了,宮中的女子可在上元節前後,往太掖池中放燈以寄對人間的思念和心願。
這是那人在位期間才准許的。
可惜她明白,無論那願望有多麼懇切,它們最終的歸宿也只是水底的淤泥。
但即使如此。。。
她徑直走到兩名小宮女身前,彎腰拾起一盞忽明忽暗的河燈。
素腕一推,送入河中。
漫漫風雪中,河燈似白曇花般在盛開的一瞬就凋落了,了無痕跡。
但她還是虔誠地雙手合十,喃喃念道,“願天下太平。”
涼涼夜色擁抱住她單薄的身子。
在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孤獨。
十幾年前,她曾經同那個人,做過一樣的事。
只是那時候放燈河上的思念,單純真摯的令人感動。
如今想來,竟恍若一夢。
如今在這片堅壁清野的孤獨中,她,大燕的皇太后。
除了為這慕容家的天下祈願,已別無他求。
30.身受困
深夜,長陽殿,極冷清。
瑞親王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歹人擄走,至今已經下落不明整整三天了。
儘管當朝冷太后將在明日親自前往連雲寺祈福,將拯救瑞王的最後一絲希望寄予神明身上。但素來炎涼的宮人們已認定瑞王怕是凶多吉少。
一處偏室內。
洛梅跪在屋角的小佛龕前,喃喃祈禱,“求菩薩保佑歸殿下逢凶化吉,求菩薩保佑歸殿下平安歸來。”
忽然間,一個人影踏了進來,她含淚一回眸,是歸殿下從冀州帶回的呆傻弟弟阿真。
“真少爺。”她快步走了過去,牽起他的手問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入宮以來,歸殿下不在殿中的時候,都是由她來照顧阿真的起居的。
阿真很怕生,除了歸殿下,整個長陽殿也就她洛梅是他願意接近的。
阿真直勾勾地盯著洛梅。
她雖知道阿真不會講話,但還是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只覺得他今夜的眼神真的很奇怪。
“怎麼了真少爺?”她忐忑地問道,“是睡不著嗎?”
“你喜歡她?”
忽然間,阿真反握住她的手,開口說話了,字字清晰,聲音平穩。
洛梅一怔,下意識地想要抽出手來,不想反被他攥得更死。
“你。。你不是啞巴?!”她吃痛問道。
“所有人都希望我是啞巴。”他輕蔑地笑了,一掃平日裡的痴傻之態,聲音中透著幾分涼,“但很可惜,我不是。”
“那你是什麼人?!”洛梅連連驚問,“裝瘋賣傻有什麼居心?”
“我不就是你口中每日每夜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嗎?”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我。。我不懂。。”
一陣沒來由地恐慌籠上心頭,洛梅臉色煞白地盯著阿真的臉。
“你以後會懂的,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明白你究竟是聽誰的!”
說話間他從懷中掏出一物,粗暴地塞進洛梅的唇中,逼著她吞嚥下去。
洛梅無力地掙扎,唇邊流淌出紫色的液體。
“是聽那個冒牌貨的,還是聽我的!”
看著洛梅痛楚痙攣的樣子,他的臉上反而冒出興奮的光。
“歸兒。”
又有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是本該昏迷不醒的蘇玲瓏。
“你太心急了。”
“不,母親!是歸兒已經等了太久了!”他扔下眼神渙散身子癱軟的洛梅,轉身道,“咱們娘倆躲了這麼久,藏了這麼久,終於快熬到頭了!如今咱們已經回宮了,那個冒牌貨也死了,為何母親你還不站出來告訴所有人,我才是真的。。。”
“你太樂觀了兒子,現在還遠未到時機!”蘇玲瓏打斷道,“你最好期望那個林慕沒有死,她是個很好的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