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我這麼說,她都會知趣地退下。
她素來是知道,我有獨自更衣入睡的習慣的。
可今日她卻站著沒動。
“洛梅?”我問,“還有什麼事嗎?”
只見她雙頰浮上紅暈,忽然伸手搭上我的衣襟,“今日。。讓奴婢替殿下寬衣罷。。”
這怎麼成!
我忙退了一步,“不用啊,我自己來就好。”
“殿下。。”
可今日她卻很堅持,聲音顫抖,“請殿下。。不要嫌棄奴婢。。”
“我沒嫌棄你啊。”我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麼,“我有手有腳的,真的自己能行。”
“殿下。。”
我覺得她都快哭了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哽咽地問道,“難道。。難道我還比不上青樓女子嗎?”
啊?
我愣了半晌,終於明白她話中之意了。
“不是啊洛梅,雖然我昨夜住在望月樓,可我。。我真的沒有叫那邊的姑娘陪啊。”我硬著頭皮解釋道,真心是有點難以啟齒的感覺。
“那殿下為何不回宮。。而且。。”
她咬了下唇,突然伸手從我外袍裡拽住了一根微露在外的髮梢,然後拉出了一根長長的青絲。
估計是衛昕悅昨夜不小心留落在我身上的。
“這。。這就不能是我自己的麼。。”
我扯著唇角蒼白地反駁,但很明顯我的髮髻還好端端地束在頭上,沒有任何散開過的痕跡。
因為我的玉冠還規規正正地戴著。我自己素來帶不好這種複雜堂皇的男子玉冠,所以昨夜乾脆也沒脫冠入睡。
她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玉冠還是她昨天一早幫我戴正的。
我長嘆了一口氣,道,“總之。。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就算昨晚有旁人和我在一起。我們也是很清白的,真的。”
也沒法不清白啊。。兩個女子哎。。
但洛梅顯然不信。
我沒轍了,只好決定豁出去了。
“洛梅。。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其實。。其實是。。”
“殿下其實是什麼?”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罷了,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一人。並不期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聽了之後會恥笑也好,會不齒也好,我也都認了。只求你別告訴第二人。”我目露沮喪,極沉重地道,“因為,我實則是——”
她瞪大了眸,因為過分緊張,雙手不自覺地揪在了一起。
“不,舉,的。”
我一字一字地吐出這三個字,並故作艱難悲傷,用衣袖掩住了面龐。
斜眼偷偷去瞄洛梅,見她的臉色紅白交替,唇瓣發顫,顯然被這句話震驚到了。
但為了讓她以後別再起這種動不動就要脫我衣裳的念頭,我決定將戲演的更逼真一些。
我轉過身,背對著她。悲痛地道,“現在你知道真相了,可以走了罷,別再管我了。”
我以為她定會奪門而去,不想下一瞬一個嬌小的身軀卻貼住了我的後背,從我身後抱住了我。
“沒事的。。殿下。。一定會好起來的。。奴婢會想辦法的。。”
她的語氣中充斥著無限憐惜和痛心,然後她跑了出去,留我一人呆呆地站在那兒。
然後當夜的晚膳,端上來的便是鹿鞭狗肉牛根羊腎。
“嘔——”
我捧著夜壺,不停地乾嘔。
梁九輕拍著我的背,唇角顫抖,顯然在強忍著笑。
我見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伸手便削了他一腦袋,“你要是敢笑!從明日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全替我吃掉!”
“別啊殿下。。小人。。小人可是淨過身子的。。”他臉皮一薄,漲紅著臉,慌忙擺手。
我放下了夜壺,喘息道,“真是沒想到。。宮裡的女子竟這麼瘋狂。。”
梁九終是笑出了聲,“定是殿下跟洛姐姐她說了什麼罷?今個下午,洛姐姐還問我這有沒有補陽的偏方呢。”
我登時苦了一張臉,叫道,“洛梅她至於嗎!我不過說句玩笑話啊!”
梁九沉默了一會,才弱弱地道,“殿下。。其實洛姐姐人真的挺好的。。我剛入宮那會。。幾乎所有人都欺負我。。只有洛姐姐把我當弟弟般看待。。時常照拂我安慰我。”
我長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可。。可沒想到我只是說說而已。。她卻來真的啊。。”
“因為,洛姐姐對殿下是真心的啊。”梁九道。
我微微一愣,想起洛梅對我的種種,久久無言。
見我沉默,梁九壓低了聲音,繼續問道,“請殿下恕罪。。小人想再斗膽一問。。難道殿下真的同洛姐姐絕無可能嗎?”
我不知道這話到底是梁九自己想知道,還是洛梅叫他來問我的。
但都無所謂了。
“是的,絕無可能。”我毫不猶豫地道。
畢竟,我既不是真的親王,也不是真的男子,自然是絕無可能。
他們都不知道我為何會出現在宮裡,也不知道我其實也待不了太久的。
我自然不會跟這座皇宮裡的任何人,牽扯上任何複雜的關係。
是的,任何人。
梁九怔住了,顯然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我這次竟回答的如此斬釘截鐵。
直到窗外傳來悠長的鐘聲,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低聲道,“殿下,天色晚了。是時辰上神武門樓,與民同樂了。”
神武門樓是臨皇城御街最近的宮樓,每年也就只有上元正節當夜,大燕的皇族貴胄會登樓與下方百姓一起同賞花燈明月,共襄盛世太平。
我其實。。不是很想去。
主要是如果去了,就會見到慕容盈。
昨夜之後,我真不知還能對她說些什麼。
但是,今晚除了眼盲的泠妹,連一直臥床在床的太后都去了,我又怎麼能說不呢。
我嘆息了一聲,想了想,從藥箱裡翻倒出了一個青色的小瓶,默默塞於袖中。
登上神武門的時候,天又下起了鵝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