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一紅,卻不起身,將頭垂的更低了。
只聽身旁的文蓮對我一拜,說道,“這丫頭會服侍殿下沐浴,奴婢先在殿外靜候殿下。”
我嚇得手一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駁回,她就疾步退了出去,把殿門掩了起來。
我心中一驚,那叫洛梅的小宮女已貼到我身前,手搭在我的衣領前。
“請容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等等!”我立即退了一步,牢牢捂住領口,“我自己來!”
“可是。。”她又朝我走近一步。
“沒什麼可是的。”我又退了一步,幾乎貼到門。只好搬出對付楊忠的法子,眼神一凜,語氣堅決,“我命令你退下。”
洛梅臉上立刻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目光中也充斥著強烈的疑惑。
可能是不懂,為何我一開始摸了她的手,可這會兒又沒有想叫她伺候的意思。她猶豫了下,終於道:“殿下既然不願奴婢服侍,奴婢就退下。布巾花皂在那裡,殿下的衣飾也準備妥了,勞殿下自己洗過了換上。”
在她走後,我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一天,委實曲折驚險。
掀開幔帳,我呆呆地望著霧色繚繞的偌大池面,對,池面。
最後還是抖抖地褪下衣物,慢慢入水。生平第一次,洗了個奢華而彆扭的澡。
慌什麼,就這點出息。我邊洗邊暗暗罵著自己。
但無法否認的是,當溫暖而芳香的水柔軟地包融住我身體時,我非但沒有一絲放鬆,心中一直以來的不安感反而更加濃烈了起來。
一會要去見冷太后,她會同我講什麼?
她是否真的信了我就是燕景帝的遺孤?
皇宮那麼大,我該去哪裡找恩人姐姐?
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又該如何幫她救她?
我又什麼時候才能重回冀州找到阿歸的真正死因,為他報仇?
蘇玲瓏和阿真往後該留在宮中呢,還是該另行安頓?
各種思緒,紛至沓來。
‘嘩啦’一聲,我從水面爬了出來,再無心沐浴。
我隨手抓起布巾胡亂擦了身體,然後取下架子上的衣衫。
潔白的華袍,柔軟,寬鬆,飄逸,袖口是用金絲線繡出精緻的暗紋,散著一種從沒有聞過的香薰味道,蓋過了我身上常年以來的草藥味。
因為我經常需要採藥煎藥的緣故,我幾乎沒穿過太易髒的白色衣衫。大多都是青灰色的袍衫為主。
我有些侷促地開了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穿戴的得不得體。
文蓮和洛梅正侯在門口。文蓮看到我的時候,目光一怔,竟也流露出冷後和楊忠初見我時的那種驚疑不定的表情。
我更加忐忑,上下摸整著自己的衣服,生怕有哪裡不妥。
洛梅倒是除了偷偷憋著笑外,沒什麼特殊表情。她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腳尖,幫我擺正了頭上斜歪著的白玉發冠。
“多謝洛姑娘。”我很自然地低頭道謝。
她登時臉色大變,忙跪了下來,頭幾乎快貼到地了,“殿下言重了,奴婢受不起。”
我汗然。這宮裡的女孩子,也太容易一驚一乍了吧!
我竟有點懷念那些動不動就往我身上靠的青樓姐妹們。
我也不敢再去扶她,只能擺手讓她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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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蓮都沒來得及讓我先對鏡自賞一番,就提著燈籠引我前往坤寧宮。
不知是不是被冬夜的冷風凍的,這一路文蓮走的很急也很沉默,甚至都沒有回頭再看過我一眼。
我本來剛沐浴完身上懶洋洋的,此時走了幾步,冷意睏意便捲了上來。
我很自然地將雙手縮於寬大的袍袖中搓著。
文蓮轉過頭,說,請殿下忍忍,就快到了。
我目露茫然,一時不明白她要我忍什麼。
她指著我的手,說,“在宮中,殿下這樣不合禮數。”
我只好訕訕地把手放了出來。我看她提燈的手已凍得通紅,很想告訴她這樣子是很容易生凍瘡的。但我終究什麼都沒說,悶頭跟著她繼續走。
宮人推開沉重的殿門,我跟著文蓮踏了進去。內殿到處都是梨花白的低垂飄渺的幔帳。四壁高懸的宮燈脈脈搖晃,忽明忽暗的。
好冷清的宮殿啊。
我又想把手縮到袍子裡,一抬頭便看見了冷太后端坐在屏風前伏案。她穿得十分素雅,一襲雪白的裙衫,發上僅插著一根素舊的梅花簪。遠遠望去,整個人顯得比初見時更加遺世而獨立,也很孤獨。她似乎沒注意到我,正垂眸凝望著手中的梳子,那柄我從阿歸那裡撿來的銀梳子。
望著她,我心中忽然一閃,梳子上刻著的那首詩:山靜思嵐遠,水廣悼歌長。
這‘嵐歌’二字,不是冷後的名諱麼?
莫非這是燕景帝送給冷後的信物?可怎麼會到蘇玲瓏阿歸這裡了?
我滿腹疑雲。
是文蓮走到她身旁,小聲地提醒了下,她才回過神來抬眸望向我。
在看到我的瞬間,她身子一震,眸中充斥著各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所有的愛恨好像在一瞬間迸裂而出。
但不過須臾間,她又自憐自惜般地搖了搖頭。
我聽她輕聲朝文蓮嘆息了一聲,“只有第一眼,有點像。。大概是這身穿戴的緣故罷。”
我不懂,硬著頭皮問她,“不知太后娘娘找我,有什麼吩咐嗎?”
冷太后未答,只是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
偌大的宮殿,只剩下我們兩人,更顯得空蕩孤寂。屏風兩側的鎏金爐內嫋嫋升起的香菸,令殿內顯得恍惚而迷離。我竟忽然有些看不清冷太后臉上的神情,如隔雲端。
她又重新坐了下來,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上前。
我稍微走近了幾步,也不敢離她太近。
她直直盯著我,良久,才道,“你剛入宮便遇到了長樂的事,受了不少驚嚇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