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話。
許久,少女終究是抵不住疲憊的折磨,便趴在桌子上睡死了過去。
半夢半醒中,少女總覺得有人在輕撫著自己的臉頰,不斷地嘆息。
可她真的太累了,所以一點也睜不開眼。。。以往的每一晚,她都不敢沉睡,將自己蜷在陰暗的角落,隨時注意著周遭的聲響和危險,每一個晚上都是那樣的難熬和漫長,折磨著自己的不僅是寒冷和飢餓,還有無盡的恐懼。
而在這個陌生的房間,在這個陌生的白衣人面前,少女卻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安寧,一夜好夢,再沒有擔驚受怕。
翌日清晨,少女卻沒有再見到那人,而是被一名侍從蒙上了眼布,帶到了一座藏匿於深山之中,終日不見陽光的密室裡。她手上的傷在那裡得到了很好的醫治,但她驚奇的發現,原來除了自己,還有很多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妙齡少女都在這裡。。。而後來,又有其他少女被陸續帶了進來。
往後的日子裡,她的確沒有再餓肚子,不僅如此,還有年長的嬤嬤教自己學習禮儀,教自己歌舞曲藝,甚至還有冷酷的武者教自己學習刀劍之術。
可沒有人告訴這些少女們,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們只知道,自己的命已經給了那個被稱做‘主上’的白衣銀麵人手中。
主上很少過來,但每次過來,雖然呆得不久,大家總是很開心。
他淺眸中含笑的目光,似乎就是少女們唯一的希望。
阿笙是所有少女中歌唱的最好,舞跳的最好,亦是劍使得最好的。
雖然,她只是單純的希望能用自己的身姿來留住那人片刻的目光停滯。
主上眸光中的暖意,便是自己的歸宿,彷彿能為自己抵去世間的一切寒涼。
只是那時候,阿笙不知道,在如此純淨溫暖的目光下,竟還蘊藏著那般諱莫如深的心計和陰謀。
終於有一天,主上單獨召喚阿笙,她開心極了,將嬤嬤教導的禮節全都拋擲腦後,提著水綠色的裙裾,一路小跑至那人的房前。
這一年裡,她每夜每夜都做著同一個夢,夢中的那人沒有帶著冰冷的銀質面具,他安靜的站在梨花樹下,隨風飄散的梨花斑駁了他的容顏,卻隱不去他唇邊的清淺笑意,他牽著自己的手,問自己是否願意嫁給他。。。可每次自己都來不及說出那句‘願意’,這個夢便醒了。
阿笙顫抖地敲上那扇門扉,心中充滿了期冀。
然而,當門開之時,卻是阿笙夢碎之時,那人並沒有問她願不願意嫁給自己,而是問她願不願意嫁給另一個人,當今聖上,燕景帝。
或許自己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吧,爹孃在戰火中雙雙身亡的時候未曾落淚,每夜擔驚受怕飢寒交迫的時候也未曾落淚,就連那個男人野蠻踐踏上自己稚嫩的手時,那陣鑽心裂骨般的疼痛也未曾令自己落淚。。。可在說出那句‘願意’的時候,淚水卻如同雨下,無休無止的砸在地上。
淚眼朦朧中,阿笙這才看清,在那副銀質面具下的目光竟透著那般難以言表的蒼涼和沉痛。
後來,她終於見著了那人真正的面目,但那都是在自己成為他皇嫂之後的事了。
第2章 風月
順貞二年,秋。
一騎十餘人的黑甲鐵騎隨著一輛雙牡四轡馬車浩浩蕩蕩的進入燕門關高大的城門,高健的馬匹,厚重的華蓋,烏沉的轡軸,坐在車前策馬的車伕肩背挺直,目不斜視。
馬車中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雙手藏於寬大的袖袍中,神色凜然。
他是大燕的兵部尚書沈祈默,是當今聖上燕景帝的親舅舅,不久前,景帝還納了他最小的女兒沈玉兒為貴妃,更是親上加親。
此次,他奉陛下之命特來燕門關見一個人。
“大人,到了。”馬車穩穩的停下,車伕垂首恭敬的提醒道。
沈祈默整了整衣冠,緩緩踏出馬車。他抬起頭,望著正上方‘襄王府’那龍飛鳳舞的金字牌匾,久久無言。
時光飛逝,足矣讓人們淡忘戰亂的傷痛,淡忘被烽火染成血色的天邊,淡忘荒城中孤雁盤旋的嗚咽。。。可卻無法令人忘卻那一道冷酷無情的身影。
整個蒼穹都被沖天的火光染成令人撕心裂肺的猩紅,血灑臉頰,盡染衣袍,可那人單槍匹馬馳騁沙場。。。卻一直在笑。
究竟要有怎樣一顆修羅心,竟會以殺戮為樂?
這兩年來,這位鐵血王爺一直奉命堅守西北邊陲,靠著一把沉寒的銀槍先後平掃北方多個興起的遊牧部落,令胡虜再不敢南下侵犯,可謂是戰功赫赫。
然而,令人談虎色變的不僅是他的不敗神話,還有他惡名昭彰的臭名。
據說,襄王專喜良家處子,強行擄來,糟蹋一夜後便棄之如敝履。
那些讚揚他功勳卓著的奏摺和那些彈劾荒淫他無道的檄文,紛紛都呈到那位帝王的龍案之上。
猜忌和懷疑,讓這位九五之尊心生疑慮,所以燕景帝終是派出自己最信任的舅舅沈祈默以體恤民情為由,親自前往襄王封地,一探究竟。
襄王府的管家聽到下人傳報後,急衝衝地趕了出來,滿臉窘色,對著沈祈默連連抱拳作揖道,“沈大人,王爺。。王爺他暫不在府中。”
“那王爺何在?”
沈祈默臉色微微一沉,不禁心忖道,這襄王明知道自己奉聖上之命而來,卻如此懈怠輕視,也不知安得是什麼心思。
“王爺他。。。”管家抹了抹額前的冷汗,低頭慚愧地說道,“該是在如意樓。”
如意樓,燕門關最有名的煙花之地,堪比燕京的望月樓。
那裡有天下間最讓人醉生夢死的美酒,那裡也有最叫人魂消魄蕩的美人。
她們出水芙蓉般的嬌容,可以激發詩人吟詠的豪興;她們嫋嫋的纖腰,可以酥軟兵戈沙場的將軍的鐵甲;她們千迴百轉的啼唱,可以讓所有的家仇國恨通通化為雲煙。
於是,無數豪放的詩人、薄情的郎君、輕佻的子弟、落魄的公卿,在這個晝夜神魂顛倒般的銷金窯窟裡趁興而來、盡興而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那位大燕最負爭議的王爺,襄王慕容顏。
沈祈默瞪大了眸子,駐足在這座飄滿胭脂香味的高樓前,他沒想到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這裡便傳來陣陣絲竹管絃與歌姬相和的靡靡之音,顯得是那樣的紙醉金迷。
他跟著襄王府的管家緩緩踏上樓去,穿過層層低垂的帷幕,走到一個雅間前。
那管家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向沈祈默,指了指那扇門,低聲道,“大人,王爺便在此處,請進吧。”
沈祈默皺緊起眉頭,哪怕隔著扇門,卻仍能聽到屋內那些不絕入耳的歡聲浪語。
他輕輕推開門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