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自己的地，自己花錢蓋的房，怎麼就犯法了？找你們批，找了五年，我兒子都要結婚了，你們還是不批！老子打人？老子一家被你們逼得家破人亡，老婆跳了樓，兒媳婦跑了，老子還活著幹什麼，老子要跟你們拼命！老婆……你這個死老婆啊，我跟你說房子沒了就算了，你怎麼就想不開啊？你跟我住不成新房子就扔下我走，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啊……”中年男人的罵聲變成了乾嚎，他躬著腰，抻長脖子，想哭又哭不出來，都憋在氣管裡，他眼球凸出，喉嚨裡發出鵝一樣嗷嗷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恐怖。

這個戴手銬的人既不是小偷也不是流氓，他是拆遷釘子戶。小萬認出來了，他們社會新聞部報道過此事，還登了張釘子戶暴力抗法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抱著煤氣罐站在樓頂要和房子同歸於盡。眼前哀嚎的中年人就是照片上的人。報道上只說他違章建築和暴力抗法，沒有提他妻子跳樓的事，小萬知道這是根據市政府釋出的訊息寫的，所有媒體都會統一口徑。類似的事情這不是第一件，也不會是最後一件，在媒體混成了老油條的小萬已經不再替同仁良心譴責，新聞報道只要不是自己顛倒黑白，只要有出處，就算客觀報道。世間的種種道義，一個小小的記者如何擔當得起？平時碰到這樣的事，眼一閉頭一扭就過去了，但今天，中年男人近在咫尺的哀嚎逼迫他正視，小萬無處躲藏，他默默看著，漸漸心也開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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