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聲音問陳煥:“最後那人眼熟,他是誰?”
“……” 陳煥語塞。
裴逸突然明白了,用口型問:這人難道是江瀚?
陳煥閉口不言就等同於預設。
朱利亞諾謹慎地打量他們:“怎麼了?”
陳煥一秒切換洋文:“沒看出什麼。”
裴逸這樣聰明的腦瓜,一下子明白了陳煥都不便透露的內情。
羅馬司高層幾名官員中,其中一位是富商身份的Mr. Jiang。江老闆在當地混跡多年,人脈深廣,背面的身份牌是羅馬帝國高階特工,但這人是純正華裔血統。
這人他孃的假若跟特情六處沒有一腿、兩腿、好多腿的千絲萬縷關係,蒙誰呢?
所以這事不能明講,或許雙方高層互有默契,不能放檯面上顯擺。說白了就是,羅馬司內部有我燕城六處安插的“內線”,我們自己人。
裴逸和陳處交換複雜的眼神,不願相信:江瀚設法協助冷梟越獄嗎?
他和章總自作聰明地往郊區鞋廠轉了一圈試圖引蛇出洞。然而那條蛇比他們精明太多了,姜永遠是老的辣,直奔羅馬監獄來了一招釜底抽薪,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只能這樣解釋,還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麼?
裴逸把臉埋進掌心,搖頭,喃喃自語:“不,不會……他救過我。”
江瀚在他落入冷梟設下的陷阱時,危急關頭救過他的命,破了冷梟的如意盤算,是他和章總的救命恩人,怎麼會放走案犯呢?
反反覆覆,多此一舉,這就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出沒。
我不相信……
不信……
裴逸搖頭,盯著影片中一遍遍重放的背影,很奇怪的一道電流感應不斷劃過他顫慄的心口。冥冥中在天花板上方的虛空,江瀚的背影就懸在高處,轉身從迷茫的白霧後面看了他一眼,銳利的視線穿透霧氣直射他的眉心。
這個男人背影腳步堅定,非常清楚自己每一步都在做什麼。他有他的周密計劃,他有他的縝密思維。這人曾經毫不猶豫救過我們的命,嘆息橋一面牆壁上都留下斑斑點點的血跡,十指的劇痛連心。假若江老闆擁有羅馬和燕城兩地高階探員的雙重身份,救他,暗中幫助他們,才是合理的行為邏輯,不是嗎。
這樣一個人,絕不能是墜入黑暗深淵助紂為虐的一員。
……
裴組長披著西裝外套,走出羅馬司的辦公大樓。
因為戒備森嚴,嚴格審查出入人員,他的伴侶不能跟他一起進去。章紹池當時瞅了瞅大門兩側,荷槍實彈站崗的幾名士兵,實在不信任這幫人的武力值和判斷能力,就連大廳前臺等候區都沒進去,寧願站在大街上等。
海風夾雜著鳶尾花薰衣草的香氣,還有當地盛產的各種花草、橄欖的恬淡味道。男人身材挺拔,就站在車子旁邊。
裴逸抬頭看見他的親人、愛人。
司機大佬一手搭在車頂,回頭,也看見他,淡淡一笑。
那也是他最堅定的依賴,可靠的後背。看見就放心了,再回憶昨夜的爭執齟齬,多麼可笑。
裴逸隱瞞了一兩件他認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免得平添煩惱。章紹池也隱瞞了一些不願提及的往事,不想破壞愛人之間重修舊好的和諧。至於江瀚那老傢伙,恐怕瞞了更多。
隱瞞的未必居心叵測,或許就是用心良苦。每一個人內心深處,都一定有他最重視的,最牽掛的,和想要保全的、珍重的。
即便經歷了重重波折,領略過暗處的血影刀光,他們兩人仍然堅定地認為,海風如此清新,這裡的世界美如天堂。世間還有許多帶有鮮豔色彩和滾燙溫度的美好事物,他們還沒來得及放縱享受,他們還想要故地重遊,從遠方拾回失落的記憶。
假若還有下一次,假若能有平靜安詳的明天。
Te amo, babe.
第3卷 沙海的弗拉門戈
第56章 清白的靈魂┃每一個無辜的靈魂,都應該得到安放和守護。
Chengdu, China.
河清海晏, 水秀山青,一層溼潤的水汽沁入心脾。
樹木鬱蔥, 山中濃綠連成一片。山頂寺院那裡, 鐘聲盪滌著心靈的寧靜。
穿涼拖的小販在街邊擺攤, 也不急赤白臉地叫賣,打著麻將, 或者乾脆就蹲在板凳上閒抽菸, 等待主顧上門。
這就是個悠閒到極致的城市,心之嚮往。裴逸跟章總說:“等我退休之後, 我要是身體還好, 不用躺在小紅樓那個監護室裡, 我們就住到這兒吧。”
章紹池很想捏住小孩兒的臭嘴,把那句很刺耳的“我要是身體還好”“重症監護室”之類的鬼話,捏回去。
“好,買棟樓。” 有錢大佬痛快地拍板了。
哈哈, 裴逸笑得露出很整齊的白牙:“老闆豪爽啊?我本來就是買個平房小院, 咱倆搞個農家樂, 我負責在櫃檯收房費,你就負責在後廚做飯,然後開車接送客人……哈哈哈……”
他想得那點美事,被他男人送上兩根帶槍繭的手指,捏住他叨叨不停的嘴,給他捏了回去。
“等到你退休了, 老子假若那時候身體還結實硬朗,再陪你出來折騰吧!”章紹池冷哼一句。
裴逸立刻轉過頭,臉上笑容消失,一根手指豎到章總嘴唇上:“你一直就結實硬朗,鋼筋鐵骨,器大活好,又沒老呢,不準亂說。”
指代某一項指標的才華能力的四字成語讓老闆非常得意暢快。章紹池把裴逸整個手都握在自己手裡,十指緊扣,走路。
他們去路邊小攤,跟打麻將的小哥買了一碟紅糖餈粑,兩碗龜苓膏。沒地兒坐,就站在街邊,低頭”吸溜吸溜“地吃。
吃完一抹嘴……
裴組長回國述職後,就用這僅有的兩星期休假機會,去了南方几個地方。循著他能扒到的舊人住址,尋訪了寧非語以及黃永鋒的老家。
窄巷內的燒烤攤上,年輕人一晚兒都在埋頭給客人弄烤串。這家生意還挺火,本地食客和遊客絡繹不絕,檯面翻了好幾撥。
黑暗濃夜映著火光,人聲喧嚷,炭火燻紅了俞飛的臉。
舊T恤洗得微白,大短褲,拖鞋,尋常的當地人打扮,叼半根菸。
唇邊的煙好像永遠都是半根。吸起來就吸不完了,含在嘴邊,慢慢咂摸菸草的餘味,久久都不願續上一支新的,也像是對故人的某種懷念。
裴逸就坐在巷子對面那家攤位,坐著吃餛飩。
他還只點不吃,坐了好久,點了一共四碗吧,最後都推給他男友吃。章總後來忍無可忍說,你他媽別再點餛飩了!
裴逸一直盯著十米開外,對過的攤位,名叫俞飛的年輕人,久久地打量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