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夜深了，我和父親都睡了。第二天，醒來時他已經不見，我和很多兄弟躺在一間金碧輝煌的屋子裡。那晃眼的顏色和一群整齊的光頭，讓我很久不能習慣。我被一個年輕的和尚握在手裡，他的手上有早飯的清香。接下來的記憶讓我心有餘悸。在那裡，因疼痛而發出的慘叫成了我每日存在的價值。我想不通為什麼那個和尚這麼恨我。

年復一年，當青澀的傷疤漸漸癒合，我的表面也變得光滑。如今的我，學會與主人相依為命。我傾聽，我吸收，我忍耐。喊叫是我唯一可發出的聲音。它讓主人清醒，剋制，安詳。

那個年輕的和尚比其他和尚耐看。白白淨淨，有些清瘦。但眼睛裡一點神采也沒有。他念經文，敲打我，心卻根本不在。

他的心空了。我那時極痛，也顧不上想他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希望他手下留情。當值的和尚很快發現他走神，重重地也敲他一下，我便很高興他吃苦頭。可他完全不在乎。

後來我慢慢可憐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每天，形形色色的香客讓我大開眼界。有興高采烈，有道貌岸然，有形影相弔，有哭聲震天。相比之下，他一點不顯得奇怪。一定是過去的事讓他想不開。無論是來這裡的人，還是住在這裡的和尚，都曾經有過想不開、放不下的事吧。

跨過那個門檻，他本該斬斷塵緣，放下過去種種。可惜他有記憶，太深的烙印，怎麼也丟不下往事。披一襲袈裟有什麼用，忘不了俗心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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