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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父親剛剛吐露的事實,讓他想透了曹母為什麼那麼不喜歡他,當面就叫曹輝不要再把他帶回家。
曹輝沒有父親,曹母沒有丈夫。
他的父親、她的丈夫,已經死在支援越戰的志願軍裡。
同一地區的人大多會分在一塊,所以曹輝的父親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他父親的錯誤決定而死。
——所以曹母才會那麼不喜歡他。
不,不僅不喜歡,那是厭惡和痛恨!
曹母是個公職人員,處理事情時自有一套,她再不喜歡陸冬青也沒有勒令曹輝不能和他往來。
她只是微笑著勸曹輝多交朋友,還將同事裡面一些年齡相近的孩子介紹曹輝,他要幫著家裡做事,曹輝又有了新玩伴,自然很快就把他給忘掉了。
這種做法是非常高明的:聰明的父母從來不會把自己擺到跟孩子敵對的位置上——要是曹母直接反對曹輝和他往來,以曹輝那小霸王個性肯定會生出逆反心理。
陸冬青覺得心臟在陣陣抽痛。
他不能責怪自己的父親,也不想怨自己命途多舛,至於那還沒被人察覺的不應有情愫,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在它生根發芽之前徹底挖走。
陸冬青攥緊杯子把水往自己唇邊送,只覺得穿過喉嚨的開水有點兒冷。
他還這麼小,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而且人活一世應該看到並不僅僅是那所謂的“喜歡”,他父親馬上就要好起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的人生還那麼長,總會遇上更多“喜歡”的人,然後很快就把少年時這份無果的暗戀徹底遺忘。
陸冬青突然問鄭馳樂:“那個……你在跟吳先生學醫嗎?”
鄭馳樂不知道陸冬青為什麼會這麼問,連連搖頭:“不是!”
陸冬青有些訝異,看鄭馳樂和吳棄疾的互動,分明就有教和學的架勢。
鄭馳樂說:“如果我是他徒弟,這會兒肯定會在裡面幫……”
鄭馳樂話未落音,童歡慶突然開啟診療室的門說:“樂樂,過來幫把手!”
陸冬青盯著鄭馳樂直看,那眼神分明是在指責他謊話連篇。
鄭馳樂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老天不給他來個六月飛霜都對不起這冤情!
鄭馳樂心裡再怎麼嘀咕,做起正事來卻是絕對不會含糊的。童歡慶還在一邊聒噪地解釋著吳棄疾要怎麼給陸父治療,鄭馳樂已經熟門熟路地按照標準手法洗手、消毒,小臉兒繃得死緊,每個動作都比童歡慶還要標準。
童歡慶死死地瞪著他。
鄭馳樂說:“你的手套戴錯手了。”
童歡慶:“……”
鄭馳樂知道吳棄疾不會給自己負責太重要的環節,因此站到了呈遞器械的那邊準備跑腿。
吳棄疾早就看出鄭馳樂有點兒底子,對他這樣的表現倒也沒太驚訝。
陸父的麻醉已經做好了,吳棄疾確定了下刀的位置後動作非常流利,到後面鄭馳樂連眨眼都不敢了,因為一眨眼就會錯過好幾個動作!
難怪吳棄疾能廣受讚譽,不管效果如何,這一手亮出來就足以震住很多人了。
同時鄭馳樂也對童歡慶刮目相看。
別瞧童歡慶長得有點發胖,整個手術過程他可是能夠緊跟著吳棄疾的動作提供輔助的啊!
鄭馳樂見識了吳棄疾的本領以後暫時放下了偏見,重新審視這兩個曾經揚名海內外的人:從今天診所開張的情況看來吳棄疾其實已經把人脈經營得差不多了,再穩步發展幾年應該就能走上以前那條青雲路。
可問題在於吳棄疾為什麼要在這時候來淮昌開診所?
鄭馳樂眉頭一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師父。
季春來從來沒有說起過自己入獄的原由,但他在牢裡的時候隱隱跟鄭馳樂透露出一種“這輩子恐怕很難再離開嵐山監獄”的訊息。
可是在他即將升入高二時季春來卻出現在他面前,說要帶他離開。此後季春來再次回到醫學界,竟也沒再遇到任何阻撓!
鄭馳樂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這時吳棄疾和童歡慶已經搞定了。
原來陸父的腿裡面真的藏著四五塊長約一釐米的細長鐵片,明顯是地雷爆炸時跑進了他的小腿。當時傷患多,軍醫處理得不細緻,竟然把它們留在裡面了。
幸虧陸父命好沒有感染破傷風。
至於陸父居然只覺得疼得要命,完全感覺不到這些鐵片的存在,鄭馳樂也不太驚訝。以前他看過一個醫案,有個老婦人因為重男輕女而往孫女腦袋裡扎針,紮了二三十根孫女還一無所察,長大後頭痛得厲害才發現不對勁。
連最敏感的大腦都這樣,陸父的情況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管怎麼樣,陸父的腿傷總算是圓滿解決。
童歡慶把陸冬青叫進來交待一些注意事項。
吳棄疾把白大褂和手套都摘掉,走到外間給陸父寫藥方。
鄭馳樂這時候又想起吳棄疾的“前科”,跑過去盯著吳棄疾用什麼藥。
吳棄疾被他氣樂了,這小鬼還真是理直氣壯啊!
說教他吧他又不肯認師父,這不說教他的時候他又巴巴地湊上來,吳棄疾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吳棄疾氣歸氣,卻也沒刻意避著鄭馳樂。見鄭馳樂看得認真,他正準備逗鄭馳樂幾句,卻突然看到鄭彤出現在診所前。
鄭馳樂循著他的視線看去,也是一愣。
鄭彤已經走了過來,對吳棄疾說:“樂樂今天麻煩吳先生了。”
吳棄疾說:“樂樂很懂事的,哪裡會麻煩。”他知道鄭彤過來肯定不僅僅是想說這種話客套話,所以笑了起來,“鄭廠長有什麼要緊事嗎?”
鄭彤遲疑了許久,雙手微顫著按住鄭馳樂的肩膀:“我能不能請吳先生出個診?”
鄭彤跟關振遠通話的時候瞭解了吳棄疾的能耐,很快就坐不住了。
她在辦公室裡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圈,怎麼都靜不下心來準備下午的工作,於是立刻就趕過來,直截了當地向吳棄疾提出自己的請求。
鄭彤自然是為了父親鄭存漢的病情,人老了總會大病小病不斷,而且鄭存漢年輕時身體就弄垮了,這會兒身體虛弱得要命。鄭存漢怎麼都不肯去醫院“吊命”,也不肯到省城來住,只肯呆在老家過活。
要不是鄭存漢妥協般搬回了鄭家村、有幾個堂叔幫忙照應,鄭彤是怎麼都不會讓鄭存漢自己住在老家的。
可即使有人照應著,鄭存漢的身體還是一天比一天虛,鄭彤心裡哪會好受。因而在知道吳棄疾的能耐之後,鄭彤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替鄭存漢求診。
☆、第十六章 真相
鄭馳樂聽著鄭彤和吳棄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