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1-25 13:54:42

第十三卷 第一章

實行隔離後的第一個夜晚，隨著不斷從師範大學圍牆外面傳來的稀疏的鞭炮聲，以及一陣類似於禮炮的沉悶響聲，緩慢沉重地來臨。這些介於吉祥與險惡之間的聲音，與初夜時分眨巴著惺忪之眼的清晰可數的星星那點微弱的光雜在一起，給正在歷經巨大災難之後的陣痛和恢復中的人帶來了錯覺，以至於他們像都慣於使用修辭手法中的通感一樣，感覺那鞭炮聲和星光的交織，就像一件銀白色的披衫一樣，蓋在了城市和師範大學的頭臉之上。人們習以為常的在黃昏時分的散步，帶著寵物四處走動其實是炫耀財富的習慣，都被地震完全打破，儘管時下仍然有不少的人在黃昏時走出學校，到開初不敢去看的地方瞅瞅，弄清楚別處的災害情況。外面的人，也三五成群地蹭到師範大學裡，尋找他們以前熟悉的路徑，球場，林蔭，涼亭，草坪，梧桐樹掩映的大道，廣場，圖書館，理化實驗大樓，荷塘，海棠園，槐樹叢，竹林，教學樓中心區域的噴水池，學生活動中心，藝術牆，博物館，等等，但現在他們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地震將他們當初極為熟悉和喜歡的這一切全部摧毀，而且幾乎不可修復，如果需要，只能從頭再來，而以前熟悉的物景，現在看起來，說得不好聽，全是破敗的，慘不忍睹的，說好聽一些，都是新的，新的，就意味著是陌生的，既然是陌生的，就意味著他們與它們的距離遠了，難以抵達和逾越。對於那些開朗性的人類說，新的東西，正是必須的，及時的，美的，他們大多表示了對新生事物的認同與歡迎。但對於天生就有懷舊情緒或保守情結的人來說，新的東西是他們所排斥的，仇恨的，是不可忍受的，儘管他們最終還是在理智的敲打下，勉強，甚至是十分痛苦地接受了新的東西。但對於文人來說，尤其是建造了自己文學世界的文人來說，新的陌生化的東西是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這地震造成的陌生現象，僅僅是他們內心的陌生化傾向中的一部分，但每每也加深了他們本來已經相當嚴重和深刻的陌生化情緒。於是，他們在忙忙碌碌的志願者和救援隊伍之外，就顯得極為扎眼，而最扎眼的不是他們的散漫和悠閒，而是流露在他們臉上的冷漠、蒼白、茫然、焦慮和深沉。美妙的傍晚時光就這樣被浪費掉，連他們自己都為自己在最不是時候的時候來到廢墟和死亡之間，壓根就是遭罪。於是，黑夜迅速降臨，讓心情沉重的人們在它的帷幕下，顯得更加憂心忡忡，甚至感覺到絕望情緒已經毫不客氣地佔據了他們的心靈和刺激著他們的腦神經，尤其是在他們聽到師範大學立即就要另選新校址的時候，那些平時養尊處優、自視甚高的大學人，或者已經只能將“大學”概念化的人，或者本身僅僅只是大學這隻籠子裡的某隻“鳥”或“豹子”，在抽象主義盛行的空間成為詩歌或標本的人，或者僅僅是混天度日，巴結上司，就像他們的上帝巴結更大的上司，才可生存一樣的人，或者僅僅是一個員工，地位卑下，但衣食無憂的人，或者是牛馬一樣跑上跑下，忙裡忙外，總愛唏噓生來就是奔波命的人，等等，時下都深切地感到新的“地震”已經來了。這是有預報的“地震”，他們透過某記者，某個在學校經常從事外交宣傳的人，或某官員的親友，或者某學生幹部，如李子蒙這樣的人嘴裡獲得的資訊，可信度是極強的。於是，這些人在地震以後首次聚集在一起，唧唧呱呱地討論著學校搬遷的可行性。其實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的關注、質疑、分析和憂鬱，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一切解決問題的方案出臺之後，他們只有照章辦事了。學校裡的一切，都是這麼延續下來的，搬遷學校，也會延續這個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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