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話都藏在心裡,表面上不露聲色,心中驚濤駭浪,上次兩人見面時也說的不痛不癢,但分明就是放不下。“你長我幾歲,所以你會覺得親梅竹馬,海誓山盟,白頭偕老這些東西幼稚而不切實際麼?”
詠兒此時跟自己說話的神情像極了沈君逸,他平日裡也會這樣質問自己,為何要隱忍,為何只敢成全而不敢爭取,沈君嵐想著,認真的回道,“或許正是因為年少,你們只是比我更勇敢一些罷了。”
“我有時真的希望沈先生能遇到一個更好的人來愛你,而不是墨生,”詠兒回道,她多少是同情沈君嵐的,如果墨生愛上的是對方,自己或許並不能向她這般從容。“其實只是一腔孤勇,我既然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了她的身上,我就要接受她的所有,連同她的懦弱,她的優柔,她的業障。我賭她不會拋下我,也賭我自己沒有看錯人。”
沈君嵐押了一口茶,詠兒說的話她都聽在心裡,“你並沒有輸。”她幽幽的回了過去,“她對我的感情我自己有時都分不清是愛還是恩,若真的有什麼,但她發乎情止乎禮,我們之間也只能到這裡了。你們若離了輞山,便再也不會與我有什麼糾葛。”
她又望向遠方,心中浮現了一些景象,“他日再見,最多是日後衣錦還鄉時,來書院答謝教養之恩。”
兩人不再說話,突然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詠兒本想過這人要麼不來赴約,或者來了兩人爭得魚死網破,但一切偏偏和往常一樣,沈君嵐風輕雲淡好似事不關己。
“你若真覺得欠我什麼……”沈君嵐打破了沉默,她頓了一下,“能否告訴我一件事。”
詠兒有些的疑惑的看著她。
沈君嵐又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不去看詠兒,“花魁滿夜那日,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沒告訴你?”詠兒反問道。
“沒,只說醉了酒,我清楚我的酒量。”她說的不容反駁,“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必須知道。”
詠兒皺了皺眉,既然墨生沒說定是顧及到先生的顏面,“或許是她不想讓你知道。”
“所以你來告訴我,你不用顧忌。”
詠兒自覺虧欠,無奈將事情原委講了出來,“那晚你誤飲下的那杯酒是園子賜給我的合歡酒,後來藥效發了,你便昏迷了過去。”
“合歡酒……”沈君嵐將茶杯放在桌上,她大概能想到後面的一些事情。
“不過極寒的泉水能解這毒,她便帶你回了書院解酒,後來我去許府見了她,她回來時衣衫盡溼,還發了燒,我知道的就是這些。”詠兒講的乾淨利落,她不希望沈君嵐誤會什麼。
“原來這樣……”聞言沈君嵐彷彿記起些什麼,但她不確定,她也突然有些害怕,怕墨生那晚知道了什麼。“那我沒什麼疑問了,你我算兩清了,你不欠我情,既然你還不了那人給我,就請好好待她吧。”
說完沈君嵐起身告辭離開了,“那我輸了麼?你若比我少愛她一分,我便不會輸,可……”她心裡含著那些沒說的話,朝書院趕去。
科考的文書已下發至各城書院,許遠之令許墨生親自去取,一是以表尊敬,二來讓她出去透透氣,這人從回府高燒退去後,便轉了心性,一心鑽在詩書中,披星戴月,平日裡話也少了,許遠之怕把是自己太嚴格把她管教傻了,還希望她能鬆弛有度。
許墨生低調的來書院取了文書,又向蘇老先生請了安,通報了一下自己的學業近況,之後便匆匆離開了,好似沒有來過一樣。
她沒有回許府,也沒有去桐玉家找詠兒,而是奔向了春澤樓,本來已經跟這園子沒啥牽絆了,但豐三娘還在這,那也是她的一小片能停靠的港灣。
“娘,文書下來了,入了秋就要出發了。”許墨生將文書放在桌上給三娘看。
三娘瞥了一眼,她哪裡識字,但她知道那張扣滿紅章的摺子意味著她的孩子要離開了。“你這是來辭行的?”
“嗯,日後也許沒什麼機會出府了,課業緊張,我再分心恐怕是真考不上了。”她低著頭回道。
“一去要多久?”三娘問道。
“年底,春節後放榜。”她回的委婉。
“我是問你考上以後!你別跟我繞圈子。”三娘責怪道。
“三年,太學三年。”許墨生停了一下,“選拔入宮後,有假便返鄉來看您。”
“也就是說至少三年要見不到你了。”三娘聞言閉上了眼睛,她好像這一生都陷在無盡的等待中,之前是等丈夫,現在是等女兒。
許墨生理解三孃的不捨,她心裡何嘗不是,“娘,我若能自立門戶,便接您過去。或者攢下些俸祿便回輞山謀生。不會……不會一去不復返的,我向您保證,不會讓您等不到。”
三娘從懷中拿出那塊玉佩,“這個還你,它是你的。”許墨生接過緊緊握在手中。“詠兒是跟你一起去麼?”
“我是想帶她離開這,她自己我不放心……”許墨生心事重重的答道,“但進京後如何,我心裡還沒打算,也不知她是否願意此時跟我走。”她說出了心裡的不安。
“贖身這一出已經把身上的錢財悉數散盡了,你倆除了會彈琴唱曲也沒什麼營生的本事了,她不在,娘說句心裡話,你倆既然選擇在一起了,本就要比同男子在一起過的辛苦。遇到事情了要學著互相分擔,沒必要一定自己扛著。”三娘叮囑道。
“娘,我知道了。”
“還有,我這你不用操心,我和你蓉姨過的挺好的,你日後多報平安就行,我不指望你,餘生有她陪著就夠了。”三娘算是給孩子一個交代,她心裡清楚對於墨生她並未盡過養育之責,但這孩子孝順,她自在慣了並不想自己成為晚輩的負擔。
“娘,您需要什麼我心裡都知道,咱們會一家團聚的。”她安慰著。
母女二人又聊了些往事,許墨生環視了這間不大的屋子,這春澤樓裡發生過太多故事,她的這些往事微不足道,此刻越是跟三娘聊得掏心歡暢,她就越有些捨不得。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三娘收了話匣子。
“娘你趕我。”墨生撒著嬌。
三娘笑了笑,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我不習慣你們煽情的那套。”
墨生雖不情願,但看天色確實不早了,便起身告辭了。
“對了,墨生,你那姓沈的先生呢?”三娘不知想起了什麼便問了過去,她見得人多了,沈君嵐對墨生什麼感情她一看便知。
“先生?”她疑惑的望著三娘。
“她跟你一起去麼?”
墨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對你是有情的吧?”三娘問道。
墨生轉過身,往門外走去,“有情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