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不苟。
舒晴一下子焦躁起來,幾乎是兇狠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張亦周你別逼我罵人!讓你走你不走,你還真當你是我的誰?”
鄰居?哥哥?昔日的好朋友?每一個稱呼都叫她咬牙切齒。
張亦周只見過舒晴這種冷漠又帶有敵意的表情一次,那就是兩家人正式鬧翻那一次,當時的舒晴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來對他拳打腳踢,幸好莊敬偉把她抱住了。
舒晴走到門邊把玻璃門狠狠拉開,冷冷地問他:“你走不走?”
張亦週一向是個高傲的人,今天已經為了她破例太多,眼看著她這麼趕人,終於還是面上無光,沉默地疾步走出了門。
舒晴把門關了,慢慢地走回了桌子邊上,顧之已經把西服外套脫了,從衣架上拿過了李醫生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然後坐在了桌前開始察看英鎊的腐甲情況。
舒晴看著他的動作,他全神貫注地檢查英鎊,氣氛驟然沉默。
白熾燈下,顧之的表情專注而認真,修長的手指拿著鑷子,輕輕地颳了刮英鎊的肚子,面容沉靜。他像是一點也沒有看見剛才舒晴和張亦周劍拔弩張的那一幕,只從容不迫地做自己的事,對周遭的事情不聞不問。
舒晴正在為不知如何解釋張亦周的事而尷尬,見他恍若未聞,略微緩和了些。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有一點感染,暫時用不著挖掉那一塊,在高錳酸鉀裡泡一下,然後重新上藥。”
說完,他站起身來往隔壁走,和張醫生說了幾句話,舒晴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好在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隻棕色瓶子,重新坐在桌子後面。
舒晴看著他把高錳酸鉀倒在一隻淺淺的器皿裡,然後把英鎊放了進去,忙問:“疼嗎?”
顧之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你問我還是問它?”
“……”舒晴沉默了。
顧之把龜房遞給她:“拿去清洗一下,以後要清理得勤點,免得細菌殘留。”
舒晴一邊默默地拿著龜房去水槽洗,一邊想,顧老師使喚她好像使喚得挺自然的,上回倒水是這樣,今天洗龜房也是這樣……
正想著,那邊的顧之頭也不抬地補充了一句:“一遍不行,多洗幾遍。”
舒晴正欲關水龍頭的手一僵,只得又按照他的吩咐再洗幾遍。等到她清完之後回到桌子前面,顧之已經把英鎊從器皿裡拿出來了,藥也上好了,正在用紗布慢慢替它包紮。
英鎊像是有點疼,四隻小爪子一直在亂舞,舒晴想問是不是藥水帶來的反應,又怕顧老師回她那句“你問我還是問它”,只得一邊咬唇一邊心驚膽戰地暗暗祈禱老師下手輕點。
顧之把紗布包好後,終於抬頭看了眼舒晴:“這是哪裡?”
“啊?”舒晴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為什麼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顧之又重複了一遍:“這是哪裡?”
“……醫院。”
“既然知道這是醫院。”他把英鎊放進了龜房,淡淡地看了舒晴一眼,“那就控制一下你的表情。”
抬頭,顧之看見了舒晴茫然的樣子,終於輕描淡寫地點破玄機:“你的表情驚恐得像是看見了屠夫,這對於一個醫生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經歷。”
“……”
☆、第11章
第十二章
舒晴又一次向顧之和張醫生道謝之後,正準備往外走,顧之卻忽然叫住了她:“你怎麼回去?”
舒晴回過身去,就看見他正把白大褂脫下來,然後拿起了衣架上的西服外套,但只是搭在手上,沒有打算穿。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這會兒地鐵站已經關門了,我找家麥當勞或者網咖待一晚,明天再回去。”
顧之的眉心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片刻,一面往外走,一面簡短的說:“我送你。”
喜從天降!不用在外面熬一晚上的夜了!
不過開心歸開心,舒晴表面上還是十分客氣地說了句:“謝謝顧老師!”
跟在顧之身後出了門,舒晴才發現張亦周居然還站在大門旁邊,他轉過身來看著她解釋說:“要是就這麼把你一個人扔在外面,我一晚上都會睡不著的。”
舒晴還從來沒發現張亦周這種過分執著有這麼可怕,當下便說:“沒必要了,顧老師會送我回學校的,所以你大可放心,今晚一定可以睡個好覺。”
顧之沒有停下來,徑直朝著停在街對面的黑色沃爾沃走去,舒晴說完這幾句就趕緊跟了上去,沒想到卻一下子被張亦周抓住了手。
“你幹什麼?”舒晴吃驚地回頭質問他。
張亦周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說:“舒晴,你一個女生大晚上的單獨上了一個男人的車,就不怕有事?”
他是因為關切所以有些激動,面容都紅了幾分,舒晴無語地甩開他的手:“張亦周,你思想能純潔點嗎?他是我老師,對他我比對你放心多了。”
她快走幾步,趕緊過了街,顧之已經坐在車裡等她了。她關好車門以後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張亦週一動不動地站在街對面,面色難看至極。
舒晴低低地說了句:“走吧。”
顧之發動了汽車,不急不緩地朝著學校的方向開去,舒晴看著後視鏡,直到他們轉彎之前,那個人一直沒有走。
車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默,顧之不會問她張亦周的事,她也無話可說,只能抱著英鎊坐在副駕駛上,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飛速閃過的夜景。
市中心總是很繁華,夜裡燈火輝煌,人來人往。看了一會兒,她的眼睛都有些花了。
顧之忽然開口說:“櫃子裡有CD,你可以放歌。”
舒晴應了一聲,打開了面前的櫃子,猜到他一定也是覺得長達一個小時的車程要是一直這麼僵持下去,恐怕兩個人都不好受。
櫃子裡的CD不少,大多是車載黑膠唱片,舒晴用手機照著看了看,清一色都是法語唱片,名字裡總有那麼幾個她不認識的單詞,當下有點尷尬地說:“我都不認識……”
顧之似乎一點也不吃驚,她這種才上了沒幾節課的法語新生要是都認識,那才稀奇了。他問她:“你喜歡安靜的還是熱鬧點的?”
“安靜點的。”
顧之便伸手從最左側抽了一張遞給她:“這個。”
舒晴把唱片取出來,插-進了車裡,Keren Ann的聲音很快響起,那是一種朦朧又柔和的聲音,介於現實與夢幻之間,輕輕柔柔,飄渺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