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上。
顧閒影心底不禁一嘆,抬手之間,指尖輕輕撫過花離冰涼的面頰,回想起自己與之初見時候的模樣,那一眼似乎還在當下。
不知是否四周的風掠得林間樹葉響動,又或者顧閒影指尖的溫熱驚擾了睡夢中的人,沉睡了幾日的花離輕輕顫動著眼睫,緩緩睜開了眼睛。
顧閒影驀然對上那雙深眸,落在那人臉頰上的手便霎時定在原處,一時不知該不該放下。
花離初醒似還茫然,眨了眨眼視線卻還定在顧閒影的身上。
一片風過,花葉簌簌地飄來落了遍地遍池,顧閒影僵立不動,被那雙眼看得一跳,直覺當是要說些什麼,但唸了好幾日的說辭,卻又都無法出口,最後只餘下輕飄飄地兩字自口中逸出,混著不知遲了多久的情緒:“花離。”
池水中的人聽得顧閒影的輕喚,白皙的面頰竟是顯然可見的迅速泛起了微紅,他怔怔看著顧閒影,還不待她再說什麼,便忽地身形一動,轉身一頭栽進了池中。
“……”顧閒影甚至來不及收回動作。
池水本就清澈,隔著覆著花瓣的池水,顧閒影看著那道身影在水下徘徊幾圈,白衣散開猶如一捧雲朵。半晌方才見得水花揚起,花離身體依然沒在水中,只露出一雙眼睛,如同蘊著水光般羞怯地看著她。
顧閒影為花離提心吊膽幾日,如今見了這般情形,心情霎時開朗,揚起眉梢就笑出了聲來。
花離盯著顧閒影,似乎是終於回過了神,卻又被她的笑聲攪得心緒難平,怔了半晌才稍稍往上,自水中露出了整顆腦袋,小聲問道:“阿閒?”
或許是沉睡太久,水裡那人的聲音溫溫軟軟的,聽得人心絃乍然顫動。
但這確實是她所熟悉的聲音。
顧閒影本已準備好了調笑的話,到這時卻也改變了主意,她笑意變得柔和起來,自懷中拿出了一個白色海螺,遞向花離道:“是我。”
花離不過看了那白螺一眼,轉瞬又將視線遞迴了顧閒影的臉上,驚喜或是失措,又或者帶著更多五味雜陳的情緒,他微紅著臉,不知為何卻又驀地縮回了水裡。
“喂。”沒講兩句又不見了人影,顧閒影蹲在水邊好笑地喚著那人名字。
一句話還沒說出口,水裡的人便已經游到了她的近前,再度浮出水面,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羞澀窘迫地道:“阿閒,我是花離。”
“嗯,我知道。”說來顧閒影本也緊張了許久,花離沉睡數百年的時間,她便在這世間經歷了數百年的歲月變換,她早已記不得自己從前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自己與花離記憶中的模樣究竟差了多少。
但如今花離緊張了去,她反倒顯得輕鬆了不少。
她將白螺收好,勾起唇角笑得有幾分無奈,對花離探出手道:“所以,我們能上岸來說話嗎?”
花離又是一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往身下看去,探手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兩條腿,不知究竟想到了什麼,臉紅得更厲害了。
“我……”
顧閒影雖不至於猜透這人的心思,但心念一轉卻也大致明白了意思,她笑意不減,斂去眼底利複雜的感情,輕聲道:“站起來試試。”
花離猶豫不過一瞬,接觸到顧閒影的眼神,終於點頭應道:“嗯。”
他本就是在岸邊,如今抬手就著顧閒影的扶持,便這麼緩緩自水裡離開。只是挪上了岸之後,他卻沒有立即起身,另一隻手搭在腿上像是在忐忑著什麼。
顧閒影勾了勾唇角,乾脆將他另一隻手也握住。
剛剛從水裡出來,花離衣衫貼在身上,手上也還沾著水珠,本應有幾分狼狽,在他身上卻不盡然,他與水有種特殊的契合,顧閒影拽著那雙手,感覺到兩人指尖交握處的冰涼,慢慢站起了身來。
花離便是如此隨著她若有若無的力道,跟著自池畔站了起來。
搖搖晃晃的模樣站立有些不穩,雙足軟綿卻是不懂如何施力,花離用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顫顫巍巍的邁出一步,欣然抬眸便正撞上顧閒影的淺笑。
·
縱然花離不怕冷,但既然上了岸,顧閒影自然也不能讓他再穿這身溼漉漉的衣裳,她帶著人回到自己住處後,胡亂捏了個法訣便叫來了人。
卻怎麼也想不到,來的竟然是堂堂白羽劍宗掌門蘇衡。
感覺到顧閒影的視線,蘇衡摸了摸鼻子左右看去,一眼便見著了正坐在床邊的花離。
蘇衡愣了愣,第一次見著醒著的花離,有些回不過神:“師叔祖,他……”
花離也在看著蘇衡,聽他問話當即出聲道:“我叫花離。”
“花……”蘇衡猶豫一瞬,看了看旁邊的顧閒影,斟酌後才道:“花離前輩。”
蘇衡看模樣一把年紀,卻是如此相稱,花離對這個稱呼顯然有所疑惑,不解的看向顧閒影。
顧閒影笑了笑沒去解釋,只對蘇衡吩咐了兩句,道是要尋幾件乾淨衣裳給花離,順便替他安排一個好的住處。
說完這些話,見蘇衡找了衣服過來,她這才又看了花離一眼,轉身離開房間等他更衣。
房間內傳來窸窣的換衣聲響,顧閒影離開之後其實卻並沒有走遠,只靠著房間的牆壁輕輕捂了捂胸口,心跳聲似乎還沒有平復過來。
縱然面色始終如常,但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時的心情有多不平靜。
太久了,等待已經用去了太長的時間,她久到如今人就在眼前,她卻覺得一切似乎都顯得不真實起來。
四百多年裡她盼望過的,想過要在花離醒來時說的那些話,要做的那些事,她卻也一件沒能去做,她只是在這裡站著,聽著身後一牆之隔的房間屬於花離的聲音,讓一顆心慢慢安定。
她聽見蘇衡正在與花離交談。
蘇衡應是對花離的來歷十分好奇,趁著她出了房間,正在低聲問著:“花離前輩,這衣服是新的,本是替我們白羽劍宗的長老準備的,前輩你看是否合身,不行我再找人改改?”
花離應是面對生人還有些拘謹,遲了片刻才低聲道:“不必了,很合身,謝謝。”
“前輩……”
應是察覺到了什麼,花離終於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蘇衡聲音一頓,想了想道:“就我所知,至少也該有三四百年了。”
顧閒影本想著以後再慢慢將此事告知花離,卻沒料到蘇衡這麼快就說了出來,她此時阻止不得,轉身想要進屋,卻又顧忌著沒能推門。
屋中霎時一靜。
隱約是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蘇衡猶豫了一瞬又道:“花離前輩,其實我們白羽劍宗上下都見過你呢,不曉得前輩知不知道,我當年拜師還是在清霧洞裡,由前輩見證的呢。”
這話終於讓花離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