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泰倒挺認同他們那番話，毫無怪責之意，向著珍珠說：“大孫女，你姑姑說得在理，中國哪個地方沒死過人，自己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你爺爺說你心眼好，平日裡最愛護小動物，學校解剖小雞你都給救回來了，菩薩會保佑你的，用不著害怕。你太老爺就不同，不停勸誡，欠下血債，燒再多香念再多經都於事無補。那晚，他看到姓胡的頭滾在腳邊，也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愣了半晌，天色漸亮，只見那門上幾個大字寫的是‘賽萬里全家老小不得好死’，字是胡娘子沾血寫下的，賽萬里就是你太老爺的名字。她夜裡因老住持攔阻沒能殺得了我們一家，便發了毒咒，誓言做鬼都不放過我們。寫完這些個字，她回家拿破草蓆裹了老婆婆的屍身，自己解下褲腰帶懸樑自盡了。”

日期：2013-06-04 12:07:35

眾人欷歔，但明白故事還沒完，勝利先納悶：“胡家女人沒傷到爺爺一根毫毛就死了，那我們家便談不上遭報應呀。”

惜泰說：“你以為報應只是人在世時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那？沒聽過‘報應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件事之後你爺爺五色無主六神不安，嚇得整宿整宿睡不著。雖說人不是他弄死的，官府沒找他麻煩，但凡是知道前因後果的鄉鄰們沒有不罵他損他的，都不叫他賽萬里了，改叫賽萬惡，說‘賽家有個賽萬惡，吃人喝血不吐骨’，連族裡老人都不認他，要把他的名字從族譜裡劃掉。咱們家在長樂鎮名聲臭了，待不下去，你爺爺就尋思挪窩。於是鎖了傢什，帶領全家搬進城裡去住，到了城裡，又忌諱租界裡很多從前唸書當差時的老同學老同事，只好在火車南站附近租了三間瓦房，全家人像做賊一樣整日蹲家裡，生怕出門在外遇上熟人。不久淞滬會戰爆發，日本人海陸空三軍朝上海壓進，車站連同附近的民居被炸成垃圾場，遍地死人，我們住不下去，租界里人滿為患，洋人禁止難民通行。你爺爺便領我們往江寧方向逃命，一路被槍炮聲追著，日本人的轟炸機又在天上飛來飛去，站住喘口氣都有可能喪命。聽蘇州杭州逃過來的難民說，小鬼子在那邊**擄掠殺人放火，不知糟蹋了多少女人殺害了多少老幼，以前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眼下已變成‘下有地獄上有蘇杭’了。你奶奶嚇壞了，要趕緊去南京投奔親戚，她婦人家以為南京是堂堂的京城，國民黨總不至於連京城都丟了吧。還是你爺爺有見識，說‘鬼子這一路打來損兵折將，心裡早憋著一股狠勁，爆發出來那就是出籠的餓虎，南京城不淪陷還好，一旦淪陷全城百姓準變成任宰的羔羊，去是自投羅網，往長江上游跑才有生路’。虧他腦子清醒，要不然那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沒準也有咱們一家的坑位呢。可那北上的路也異常艱難，逃難的人流洪水似的一浪一浪朝前趕，亂起來誰都顧不上誰，真可謂險象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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