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質量差,競爭壓力大,你不能去那種地方。”
許星辰服軟道:“哎呀,你別緊張,我不會去的。開學就是大四了,你要實習,我也要找工作。我找到工作就租房子。”
趙雲深再三詢問:“你確定不讀研了?”
“不讀了,”許星辰敲了一下床欄,“我工作日上班,週六週日都有空,多些時間陪你啊。”
趙雲深心絃一鬆,摟著她又親又吻。他的床上鋪著竹木涼蓆。這張涼蓆是今年新買的,邊緣的毛刺有些扎人,趙雲深皮糙肉厚感覺不到,而許星辰身嬌體軟,明顯不適。偏偏他攬著她又開始胡來瞎鬧,她的後背硌得很疼,一聲沒吭。
她覺得,他應該是很愛她。所以,暑假兩個月不見,他一上來就這麼熱情。當她試探般提出北京的工作機會,他也表現得緊張煩躁又捨不得她。
曾經混亂的人生規劃逐漸變得清晰。許星辰暗歎,她會找到合適的工作,租一間房,每天上班,再和趙雲深結婚,給他生個孩子,一家人幸福快樂,和諧美滿。
她那時確實以為,生活只有這麼簡單。
*
轉眼暑假結束。許星辰四處投簡歷,每天穿著西裝和高跟鞋,趕往各家公司,參加一輪又一輪的面試。她長相出眾,性格討喜嘴又甜,再加上學歷不錯,證書齊全,很快就拿到了Offer。
她特別高興,打電話給趙雲深報喜。
她說:“我被錄取了,實習生待遇不低,每月兩千五,轉正後一個月五千,年底雙薪。”
趙雲深恭喜她。但他沒有她想象中的激動。而且他非常忙碌,沒講幾句就結束通話了通話。他當時正在醫院實習,即將參與一臺外科手術。
負責指導趙雲深的那位主刀醫生,正是科室的副主任,與趙雲深系出同門——他是趙雲深導師的第一批學生。趙雲深來醫院之前,導師特意通知曾經的學生,拜託他們多照顧一下趙雲深。
於是,趙雲深剛待兩個月,就成為了手術的二助。
他做縫合十分麻利,切除組織也是一絕。他的視力極好,心理素質也很過關,某次急診科送來一位出車禍的年輕小夥子,二十歲出頭,肩膀和手臂被撞得稀巴爛,趙雲深仍然面不改色,跟在主刀醫生的身後,有條不紊地執行命令。
如果他沒有失誤切到手指,一切都是完美的。
那位患者的臟器受損,血肉模糊,傷口暴露在無影燈中,顯得猙獰又骯髒。趙雲深到底經驗不足,走神一瞬,指尖驀地一痛。當他低頭時,發現了滴血的手指。
外科手術進行中,某位醫生切到自己,實屬常見。
趙雲深退了下來,走到一旁做完簡單的包紮。
手術室內,醫生與護士們聚精會神。那個小夥子很年輕,大家都希望他能活下來,趙雲深也有同樣的期望。畢竟他學醫的初衷就是治病救人,實現自我價值。
可是,急救手術之後,化驗科傳來急報。
那個小夥子的艾.滋病檢驗結果為陽性。
趙雲深聽聞訊息,如墜冰窟。他知道艾滋病的發病率逐年攀升,也曾聽過老師在課堂上講解的真實案例,但他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就親身碰到了一個。他被同事們抓去服用了艾.滋病阻斷藥。
主刀醫生也被病人濺了一臉血。他擔負著最大的風險,仍然冷靜地安慰趙雲深:“我工作十幾年,艾滋病梅毒乙肝的患者都接觸過。你莫要慌,堅持服用阻斷藥,能大大降低被感染機率。”
第28章 同舟
趙雲深曾經認為, 學醫是一件很純粹的事。他從書本中汲取知識,在實驗中不斷摸索, 再把他的經驗施加於病人。
但他很少考慮意外。他覺得, 他是運氣不錯的普通人,意外永遠不會發生。
他和主刀醫生促膝長談:“我不怕死。可我讀了四年書, 因為這件事, 後半輩子栽進去……”
“你啊,要先冷靜, ”那位醫生勸誡道,“你去問問隔壁的小周, 他實習一年, 見過十幾個艾滋病手術患者。老百姓總覺得自己離HIV很遠, 為什麼?國家有保密措施,夫妻倆去做婚檢,老公查出HIV陽性, 醫院都不能告訴他的妻子,否則就算你違法。這是嚴格的規則, 你知道嗎?家屬都沒有艾滋病的知情權,何況外面那些陌生人呢。”
頓一下,醫生又說:“現在這個病, 也不是絕症。按時吃藥,能活好幾十歲。”
趙雲深勉強自己不去想。那種感覺就像高中模考又考砸了,他偷藏成績單,裝作毫不在意, 保持一副吊兒郎當的混世樣子。其實他心中介懷得很。
手臂一連痠麻幾天,他的情緒不太穩定。
週末休息時,趙雲深與許星辰見面,心不在焉地講了一個故事:“我們科室裡,有一個男醫生,剛和他老婆結婚沒幾個月。現在他被查出艾滋,你說他老婆會怎樣選擇?”
他們坐在街邊的小吃店裡,許星辰點了一碗麻辣涼粉。她用勺子舀一口,略作思索,應道:“醫生和他老婆有孩子嗎?”
趙雲深笑著回答:“沒有。”
許星辰不知他為什麼會笑。因為他們討論的話題還挺嚴肅的。許星辰捧起碗,不假思索道:“他們大概會離婚吧,如果他老婆知道他有病的話。”
趙雲深沒再講話。他從衣兜裡摸出一根菸,點燃,吸了一口。可他還沒學會抽菸,低下頭不停地咳嗽,火光與白霧繚繞於指間。
許星辰扶住他,他推掉了她的手。
許星辰被他弄疼,懵然道:“你生氣了?”
趙雲深索性與她攤牌:“前幾天我們搶救一個出車禍的男的,那人是個經常走後門的基佬,有艾滋病。我給他動手術的時候,切到了手指。”
許星辰接受不了他所傳達的資訊。她睜大雙眼,空氣凝滯在胸間,而他貌似鎮定地說:“我主動跟你講,防止你從別人那裡聽來什麼。我正在吃阻斷藥,每個月按時到醫院複查,半年後能確診。”
他彈了一下菸灰,言辭磕巴:“你要因為這件事,想甩了我。我……我也沒有意見。”
今天出門之前,趙雲深想過如何坦誠——這是一件大事,他不能瞞著她。
哪怕他當真被病毒感染,他希望許星辰能明白狀況。可是演練無數次的話竟然打結了,他為自己的軟弱和侷促感到慚愧。
在主刀醫生的面前,趙雲深撒了謊。他聲稱不怕死,那是假的,他不幸是個凡人,當然也會怕死。
他還怕許星辰屈服於現實。
他坐立不安,等待她的裁決。
許星辰打了個寒顫。她安靜地低下頭,吃完一整盤麻辣涼粉,徒勞地理順腦子裡那一團亂麻。辣椒嗆到嗓子,她一口氣沒提上來,臉頰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