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的志願者們在為新生引路。某位師兄攔住趙雲深,問他:“新同學你好,哪個專業的?”
趙雲深拿起錄取通知書:“臨床醫學。”又問:“大哥,這專業學的人多麼?”
師兄生得一副滄桑樣貌,少年白頭,鬍子拉碴。趙雲深其實不確定,他究竟是師兄還是輔導員,便以“大哥”作為稱謂,以示尊重。
這位師兄果然受用,頷首道:“我是計算機科學專業的大二學生,不瞭解你們臨床醫學的情況。你們醫學院的學生就是膽子大,解剖課上……嘖嘖嘖,你去那邊吧。”他指了一條路:“你們的輔導員在那兒,快去找他,現在隊伍不長。”
趙雲深一聽“計算機科學”,竟然不走了。他佇立幾秒鐘,試探道:“你們專業的這批新生裡,有沒有一個叫許星辰的女孩子?”
四處人聲鼎沸,師兄沒聽清,便問:“誰?”
趙雲深大聲重複:“許星辰!”
不遠處,有個清亮的女聲回答:“我在這裡呢!”
趙雲深側過頭,望向附近。許星辰穿著一條連衣裙,歡欣雀躍向他跑過來,她瞧見他的錄取通知書,甜甜笑道:“你好呀,趙醫生。”
第4章 幸運
趙雲深手上提著一捆涼蓆。許星辰的出現使他大為震動,他手勁一鬆,涼蓆掉落在地面。
九月初的氣溫偏高,夏季餘熱未退,校園內人潮擁擠,場面是如此的繁鬧喧囂。
許星辰和趙雲深對視片刻,竟然彎下腰,幫他撿起了涼蓆,緊緊抱在懷裡。
趙雲深問道:“你學哪個專業?”
許星辰挨近他:“會計學。”
旁邊的師兄發問:“你倆是高中同學?”
許星辰搶先回答道:“我們算是高中同學。”
師兄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說‘算是’,代表什麼意思?”
許星辰莞爾一笑,沒再解釋。
她抱著涼蓆走在前面,一邊為趙雲深開路,一邊介紹情況:“我早晨就到學校啦,見過室友,領過教科書。今天中午,我姑姑還請我們吃了一頓飯,她住在學校招待所,明天才走,你呢?你一個人來的嗎?你帶了這麼多東西,累不累啊,乾脆我給你鋪床吧……”
她不停地講話。
趙雲深起初還擔心冷場,看來是他多慮了。
路邊的樹影在陽光中搖曳,許星辰高興得一蹦一跳,像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子。
她偶爾會抬頭看他,倘若他回視一眼,她的笑容就更燦爛。
醫學院的男生宿舍是一棟老樓,牆皮刷著一層綠漆,有些褪色。
許星辰像個遠道而來的觀光客,順著樓梯走到了503男生寢室,大大方方地進屋。
同宿舍的另一位男生叫邵文軒,正在收拾東西,他佔據了過道,行李箱一半的空間都被書本填滿。
趙雲深的床鋪與邵文軒緊鄰。於是,許星辰悄悄偏過腦袋,打量起了邵文軒。他身形瘦高,穿著白色背心和黑色運動褲,像一隻頎長的竹竿屹立於寢室中。他還戴著一幅框架眼鏡,鏡片度數很深,每當他略微低頭,便要伸手扶一次鏡架。
許星辰短暫凝視之下,邵文軒耳朵泛紅。他半開著一扇衣櫃,遮擋身體,頭往外露,問她:“你找誰啊?”
“我不找人,”許星辰自我介紹道,“我是你的室友趙雲深的……”
邵文軒理所當然道:“女朋友?”
他們說話時,趙雲深扛著兩個行李箱進門。
他徒手拎著八十來斤的重物,從一樓搬到了五樓。許星辰知道他的箱子重,所以她上樓的腳步特別快,她心想:她早點把涼蓆放到他們宿舍,就能下來幫他搬東西了。然而,許星辰走得越快,趙雲深追得越急。
今天的氣溫是34攝氏度,寢室裡沒空調也沒電扇,趙雲深出了汗,一時也有些口渴。許星辰從她的包裡掏出水杯,遞給他:“我中午在食堂接來的白開水。”
趙雲深擰開蓋,飲下兩口,便覺十分清爽暢快。
那隻玻璃杯造型精巧,自帶一點兒檸檬香味,趙雲深握緊了杯沿,忽然察覺這是許星辰的杯子。他立刻被嗆了一口水,半低著頭,悶聲咳嗽。好不容易咳完了,他扶牆站起來,剛好與邵文軒四目相對。
邵文軒眼神躲閃,臉色早已紅透,彷彿他目睹了趙雲深與許星辰的間接接吻。
罪魁禍首許星辰毫無自知之明。
她已經擦完欄杆,拆開新生包裹,坦蕩而熟練地鋪床。這時,邵文軒又問了一句:“趙雲深,你女朋友是你高中同學嗎?”
趙雲深擺了一下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許星辰動作一頓。她將床單折得嚴絲合縫,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沮喪。
她半靠著床頭,叫住了趙雲深:“涼蓆遞給我,我再幫你擦一遍,保管你今晚睡得安安穩穩……”
許星辰的聽力特別強,她聽見,邵文軒壓低了嗓音,偷偷與趙雲深交談:“人家不是你物件,你還讓她給你幹活。”
趙雲深開始進行自我批判:“這種做派,是不太好。”
邵文軒一副“世風日下”的惘然表情。他拎起一隻開水壺,出門去打水。他還順手關嚴了寢室,漸行漸遠。
這時,趙雲深抬頭道:“許星辰?”
許星辰迴應:“我在你的床上。”
趙雲深聽得一樂:“別說一些有歧義的話。”他拍響了扶欄:“趕緊下來。”
許星辰飛快地回到了地面。她在水池邊洗了臉,又拿出一包嶄新的紙巾。
趙雲深沒注意她的動作。他落座於一把椅子上,整理書桌,女孩子的手便從他背後伸過來,伴隨一陣清甜的香風。
許星辰攥著紙巾,擦拭他頸間的汗珠,她喃喃自語道:“為什麼男生容易出汗?夏天的男生都會出汗嗎?還是因為你扛上來的箱子特別沉?”
她或許是為了尊重他,說話時,她半彎著腰,湊近他的左耳。
現實與夢境重合,趙雲深記起暑假斷電那一夜,虛幻世界裡的溼潤雨水,見不得光的晦澀意念。他像是為了擯棄雜心,驀地扶桌站起身。
許星辰錯以為弄疼了他,連忙走近一步,而趙雲深剛準備出去,正好擋住了許星辰的退路,他將她禁錮在書櫃與書桌形成的狹小角落中,周圍光線陰暗,他們呼吸交纏。
趙雲深問她:“你對男生這麼感興趣?”
許星辰使勁搖頭:“不不不,不是的。”
趙雲深點點頭:“那是沒興趣。”
許星辰絞著裙襬:“我只對你有意思。不然我幹嘛幫你鋪床啊,我可不是活雷鋒……我要是活雷鋒,我就把你們一整個宿舍的床全收拾了,晚上回宿舍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