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宇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面色平靜,手裡握著一支鋼筆,正在飛快地批合同條款。
嶽詩雙沒說話,靜靜站在門口等著他先開口。
謝傾宇大概審了有七八張,筆鋒一個停頓,問道:“昨天晚上怎麼回的家?”
果然啊,昨晚上是被他看見了。
看見正好。
嶽詩雙上前兩步,道:“昨天趙青冬說順路,把我捎回去的。”
“晚上六點一過就走了,也不知道等等我麼?”他放下筆,終於抬起頭來,眸子裡似凝了冰:“早上送你過來的,晚上理應再由我送你回家。”
嶽詩雙歪著頭聳了聳肩,動作可愛又無辜:“可您沒跟我說啊,您可以發個微信叫我等等您呀。我也不知道您去哪了,還怕是出差了,也不敢打擾您。再說,那會兒大家都下班了呀。”
“都下班了,男同事的車就隨便上了?”謝傾宇沉沉地出了口氣:“嶽詩雙,你真就那麼單純麼?趙青冬家裡住在哪你知道麼?跟你家南轅北轍。他怎麼那麼好心非把你捎回家,那都是有目的的。”
“趙青冬家裡住在哪我也不清楚。還不都是被謝總寵壞了,所以不想一個人打車回家。”嶽詩雙鼓起嘴巴,擺出一副委屈相:“您不高興的話,那麼下次我不去坐別人的車了,順便,每天下班前跟您打個報告。”
謝傾宇望著他這位很好說話、很服從上司的小秘書,徹底無語了。從他頭一次要求她出門不許穿裙子,到不許隨便見石君遠,再到不許上別的男人的車,他要求了好多不許,她每次都答應得痛快,讓他拳拳都打在棉花上。然後再嬌滴滴地說兩句他愛聽的,一下子就被她糊弄過去了。
可是過不了多久,她又能總能想出新花樣來讓他生氣。
這次也是,說什麼他寵的。他如何寵她,若她心裡有數,怎麼還會說出只想做個稱職的秘書這種話呢?
這女人,打個巴掌喂個甜棗,騙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更可怕的是,他還總欲罷不能。
昨天石君遠那小子跟方澤串通好了要黑他,寫了通稿八他跟江婉棠,照片在網上傳得到處都是,這小妮子沒理由沒看見。可這會兒還是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
這丫頭,生來就比別人遲鈍麼,還是壓根沒長這根弦?
謝傾宇默了一默,道:“我昨天去方氏找江婉棠了。”
嶽詩雙聽言,眉角微微上揚:謝總啊,這是看她實在不吃醋,乾脆自己厚著臉皮講出來了?她很配合地裝作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您昨天去看江小姐了?她過得怎麼樣,實習還順利嗎?我昨天晚上也該去看看她的。”
謝傾宇狹長的眼睛眯了眯——他這活脫脫是殺敵二百,自損兩萬。而且看情況,敵連二百都沒損,他這兩萬折得心口疼。
半晌,他才黑著臉道:“她很好,看起來過得不錯。”
嶽詩雙笑了笑,露出安心的表情:“那就好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謝傾宇重新拿起筆,低下頭,在光滑的白紙上圈圈點點:“今天把手裡的活兒都結了,送交到相應部門。該催的催上來,都給老周。明天放你一天假,晚宴6點開始,我四點半帶司機去接你。穿好衣服在家等我。”
嶽詩雙點頭應下,出去幹活兒去了。
看他這副不上不下的樣子,她更有信心了:不出三天,這男人就得跟她親口/交代,昨天到底是去幹嘛了。
晚宴要比她想象的正式很多。本以為就是她穿越前參加過的慈善之夜類似物,明星們走走紅毯,捐捐錢,秀一秀衣服就完事兒了。但真到達現場時,她才發現,確實也有明星出沒,但大多數都是作為企業家的家眷出現的,根本不是焦點。
焦點是那些手握重金的企業家們,更確切地說,是他們手裡的大把金錢。
場地外方圓三個十字路口都戒嚴了,媒體全部都被堵在外面乾著急,只能看著一輛輛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車子駛過,連裡頭坐的是誰都瞧不清楚。
晚宴現場外,黑色轎車排著隊在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指揮下有序地行進,氣氛有些壓抑,不似晚宴,倒似會場。
這樣級別的安保,怕是某些部門的重要領導也到場了。
車子停下,謝傾宇率先下車,到嶽詩雙這一側,握著她的手將她接出車子。
嶽詩雙挽著他站定,環視一週。到場的企業家大多五十歲往上,謝傾宇已經是這裡最年輕的了。她回憶了一下嘉賓名冊,恍惚覺得石君遠大概是這裡級別最低的一位。
晚宴前,所有人聚集在宴會廳,由發起人和牽頭部門發表了聯合宣告。一大串講話過後,晚宴總算開始。法式西餐,一道道上菜,需小口細品。一桌子兩大排的人對著坐,嶽詩雙一個也不認識,卻還得端著架子保持餐桌禮儀,吃得很不舒坦。
觥籌交錯間,進行到後半段,企業家們終於紛紛開啟了話匣子。謝傾宇甚少說話,只在對面人談笑風生問他時,才簡單點點頭,或是偶爾發表一下意見。嶽詩雙搖晃著酒杯小口品,透過那剔透的玻璃,能看到好幾位中年大叔都在偷偷地瞄她。
無趣。她低下頭腹誹。
正在這時,她搭在桌邊的手卻被謝傾宇的大手包在了掌心。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番,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馬上就結束了,少喝點。”
他所謂的結束,只是這頓飯,後面還有湖畔自助Party,與捐款同時進行。每個人捐了多少錢全掩藏在自由來去間,低調而保密。
走出酒店,來到莊園外的湖畔邊,嶽詩雙深深吸了一口氣。城郊不似市中心,即使在盛夏,依舊有著難得的不粘膩的晚風,撫在裸/露的肩頭,就好似能吹進心裡,癢癢的很是舒服。
這樣的氣氛剛剛好。
嶽詩雙踩著高跟鞋,藉著酒意,挽著謝傾宇的小臂,半靠在他身上。他們彼此都知道,她沒醉,連微醺都算不上。她多少是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在裡面。平日裡在公司做嶽秘書,是把她大部分的性格都緊緊裹在正裝下面,刻板得她自己都難受。好不容易遇到她能遊刃有餘的場合,她便也開放起來了。
跟這位謝大總裁相處久了,走心談不上,若說痛快玩玩,她自是欣然接受。
謝傾宇很喜歡這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