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頭既然答應了孫女，也就很痛快的打開了網站，他的動作有些慢，但是十分熟練，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孫女想要的兩件，放進了購物車裡。

這店裡的東西看著真有些怪，不過就是些小零食和飲料，偏偏一樣賽一樣的貴，也不知道如今這些年輕人是怎麼想的。成老頭心裡奇怪，無意間瞥到一個醉夢小湯圓，好奇的點了進去。

他生性愛酒，看到這跟酒有關的東西，就忍不住去看看。

頁面的介紹很簡單，就寫著一句話：夢見想見的人。

成老頭的手停住了，對著那句話發了很久的呆。

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臉上滿臉的皺紋，手腳也不如年輕時候輕快，而他的老太婆，也已經走了快二十年了。

這二十年裡，他從來沒有夢見過他家老太婆。

兒子有時候開玩笑的說，媽這一輩子沒有留下過什麼遺憾，所以也不需要再入夢來說什麼，成老頭只默默點頭，心裡卻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老太婆瀟瀟灑灑走了，就留下他這一個孤老頭子，晚上也不來和他說說話，這日子過得實在清冷。

他很想再見一回老太婆，看看她是不是還是那麼愛笑愛漂亮，會不會嫌棄他越來越老，有沒有被別的孤魂野鬼給勾搭走了，要不然怎麼從來都不回來看看他？

成老頭莫名其妙就下單了三樣東西，等到付款的時候才回過神，然後咬咬牙，錢就這麼出去了，對一個老年人來說，這可真算得上是奢侈消費。

得，我也趕回時髦，試試年輕人的新玩意兒，成老頭樂呵呵的想，既有些期待，又害怕失望。

第二天上午，包裹就到了。

小孫女兒和他打電話，說明天週末，她一大早就過來，要爺爺一定一定要幫她收好包裹，成老頭兒嗯嗯啊啊的答應著，心思早就沒放在電話上了。

醉夢小湯圓看上去就是一碗平常的醪糟湯圓，他是南方人，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又香又甜，帶著一些些酒香，卻不會醉人，尤其是冬天，一碗熱騰騰的醪糟湯圓下肚，感覺一整天人都是暖的。

他老太婆年輕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他也很喜歡，只是後來年紀大了，兒孫輩要他少吃糖，他才漸漸不吃這些了。

醉夢小湯圓是用玻璃小碗裝的，上頭蓋著一個帶橡膠的玻璃蓋子，上頭還用膠帶紙嚴嚴實實捆了一圈，一點都沒有撒漏，成老頭兒艱難的拆著包裝，他的手指遠不如年輕時候靈活，和那一圈的膠帶紙奮鬥了很久，才終於顫巍巍的摳開。

剛一掀開蓋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混著糯米的甜香就飄了出來。

醪糟是淡淡的米黃色，裡頭的小湯圓則白得像是雪糰子，沉沉浮浮，十分可愛。

成老頭兒用微波爐把這碗醉夢小湯圓稍微加熱，那股香味更濃郁了，原本還有些清冽的酒香一下子柔和下來，只聞一聞就叫人全身發暖。

他拿起附贈的小湯匙，幾下就把這碗湯圓子下了肚，一股熱氣暖烘烘的拱上來，還叫成老頭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薄汗。

“好久沒這麼舒服了，”他渾身舒暢的嘆了一口氣，覺得老邁的味覺連帶著腸胃都短時間的重新活絡開來，彷彿真回到了四五十歲身體正健壯的時候。

吃完了東西，又走動幾步，成老頭兒就準備午歇了。

真能夢見老太婆？他心裡還有些懷疑，磨磨蹭蹭的移到了床上。

才一閉上眼睛，一串笑聲就從他身後傳過來。

他回過頭，老太婆回到了剛嫁給他的年紀，黝黑濃密的長髮梳成兩個大辮子，眼睛笑得像是一灣泉水。

他再看看自己，也回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襲儒衫，面板光潔，走路輕快。

他看著自己的媳婦，也忍不住笑起來。

兩個人站在故鄉老宅子的門簷下頭，笑著互相看了很久。江南的雨季總是纏綿不絕，翹起的瓦片上時時刻刻都掛著雨簾子，滴滴嗒嗒的叫人心醉。

成老頭兒囉囉嗦嗦的說著兒子媳婦的事情，兒子現在出息了，也娶了個很能幹的媳婦，還有一個小孫女兒現在正在上高中，聰明伶俐十分可愛，他說起家裡的老房子，以前的老鄰居，還有門前那棵老樹，有些東西變了，有些還是原來的模樣。

“你怎麼老不來找我，”成老頭突然對著媳婦兒抱怨道，“我每晚上都想著，可你從來也不來。”

他媳婦只是抿著嘴笑。

“我……我特別想你。”他擠了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一邊說一邊低著頭用鞋搓著粗糙的石頭地面，老一輩子不時興甜言蜜語，他這句話還是跟著電視劇裡頭學來的。

“我也想你了，”他媳婦可比他大方多了，親親熱熱的捱過來，用手環著他的手臂，“我經常去偷偷看你呢。”

“那怎麼不讓我也見見你，都二十年了。”成老頭還是不太高興。

那邊摸摸他的頭髮：“我就想靜靜的等你，等到你了，再一塊兒走。”這話把成老頭兒說得心裡都暖洋洋的。

可他還是難受，扯著他媳婦的手，不想醒來。

“不用等很久了，”他媳婦摸著他的臉，這張臉年輕，英俊，書生氣十足，一點也沒有時間留下的痕跡，“你不要急，我就在這兒等著你。”

然後，她突然推了成老頭兒一把，把他一下子推醒了。

成老頭臉上笑著，眼角卻含著淚，看著床邊上老太婆的照片，看了很久。

第二天，他孫女過來的時候，覺得爺爺看上去怪怪的。

他顯得比平時更精神些，模樣看起來也很高興，簡直就像是遇見了第二春。

小姑娘笑嘻嘻的問：“爺爺，你不會是老樹開花了吧？”

“小姑娘家家的，亂說什麼！”成老頭兒呸了孫女一口，倒也不生氣，依然是樂呵呵的模樣。

小姑娘偷看了爺爺一眼，疑惑難不成真是有情況？奶奶在她出生以前就死了，她爸早就希望爺爺能再找一個，可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啊。

小姑娘也沒深想，高高興興的問起包裹在哪裡，然後就抱著嚮往已久的荷葉藕圓和玫瑰紅棗茶，縮排小房間裡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蹦蹦跳跳的出來，問她爺爺：“爺爺爺爺，我變美了沒有？”

成老頭兒認認真真的上下打量了孫女一番：“嗯，我的孫女，肯定是最漂亮的那個！”

又過了幾天，他悄悄給了孫女兒一筆私房錢，錢不算多，可是對一個高中學生來說已經是一筆鉅款，小姑娘嚇了一跳，不敢要。

“怕什麼，你就拿著，要是又有什麼你媽不肯給你買的，你就能自己去買了。”成老頭把錢硬塞給她。

“到時候我要爺爺買就行。”小姑娘無憂無路的撒嬌。

“傻孩子，爺爺哪能陪你一世哦。”成老頭笑得慈祥，他孫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