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將事情的大概說了一下,原來是有老對頭派人放出話說鍾翠樓的踏歌行系列玉飾存在著嚴重質量問題,還請了玉匠大師來分析了一番,說得有模有樣,稱這樣的做工不出數月踏歌行就會因磨損或銜接問題而損壞,上面的寶石也會脫落,變成完全中看不中用廢品。而鍾翠樓故意將劣質產品賣出高價,欺瞞顧客,實在黑心。因為洛城裡聞名的幾個玉匠都這樣說,人們的情緒便被煽動了起來,接連三天有人到鍾翠樓鬧事,生意實在沒法做。
明妝聽過之後先是問道:“小女子對玉器瞭解不多,掌櫃您是行家,您覺得他們說的這種隱患到底是否存在?”
掌櫃苦笑道:“哪裡會,我們黏貼寶石用的天蛛絲粘液牢固無比,根本不會脫落,只是這是商業機密,所以一直沒有外傳過,外人都不清楚而已。”
“那踏歌行的玉器本身呢?”明妝要先問清楚才能有對策。
掌櫃猶豫了一番,道:“這個,玉器倒不存在磨損的問題,只是……我們讓自己的玉匠師父拿留存的那個成品分析過,琴絃是金屬製成,繃得又緊,加之玉片很薄,時間久了的確會對玉片上原本刻好的紋路有影響。不過肯定不像他們說得那麼誇張就是了。”
明妝聞言沉思了一會兒,無論是那些競爭對手眼紅鐘翠樓的生意紅火而惡意造謠也好,還是知名玉匠們為一己私利睜著眼睛說瞎話也好,既然輿論已經有對鍾翠樓不利的導向,也造成了嚴重後果,鍾翠樓就應該對此做出反應,不能保持清者自清的態度等待時間來證明自己,踏歌行的商機一旦錯過不會再來。
她託著腮琢磨了好半天,問掌櫃:“若是我們將買家付的銀兩退還,把原來的踏歌行都收回來,重新改工呢?”
掌櫃聽了這個想法,很是不同意,道:“那就等於我們承認了踏歌行確實有問題,對我們的名聲影響太大了,這麼做萬萬不可,而且……我們一時也週轉不出那麼多資金。”
日期:2014-03-25 18:58:27
一計不成,明妝只好再想一計,對掌櫃道:“好,既然如此,就麻煩掌櫃您放出話去,說我們五日之內一定會給大家一個答覆。”
掌櫃擦了擦汗,糾結道:“我就算這樣說,他們也未必信啊,五天之內定還會有人鬧事的,而且過了五天姑娘打算怎麼辦?”
“明妝相信掌櫃的之所以這麼多年來將鍾翠樓打理的井井有條,自是有您的過人之處,您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我自有辦法。”明妝的臉上被白布包裹著,知道自己的笑容對方看不到,便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
掌櫃雖然將信將疑,卻也別無他法,只得頷首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明妝便馬上喚了安寧來,修書一封,吩咐安寧送去給御史中丞張世謙張大人。
當初海紗和齊悅鴻雁傳書就是安寧從中幫的忙,明妝相信她自有門路。安寧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當日下午鍾翠樓張了榜出來告知大家五日後一定會給出一個滿意的說法,還是有人在門口叫嚷咒罵,而張世謙大人傍晚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進了店,買了一個玉菩薩掛墜揚長而去。
洛城百姓幾乎都認識這個清正廉潔一身正氣的好官,可以說他在百姓心目中堪比青天白日,地位相當不一般。看他居然泰然自若地進了黑店,原本還控訴鍾翠樓奸商的人們一個個不由得瞠目結舌,開始心中打起了鼓,紛紛議論起來,一時鬧事的人少了許多。既然張世謙大人都支援鍾翠樓了,他們覺得似乎自己也應該觀望看看。
而這正合了明妝的意。
玉匠們的權威性自是可信的,然位高權重又得民心的官員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覷。而她只是給張世謙修書一封,並附上了銀兩,稱玉可以辟邪擋煞,託他幫忙到鍾翠樓買一個玉菩薩掛墜代表自己對恩人的一片心意送給遠赴戰場了的喜璋大人而已。
日期:2014-03-25 18:58:51
危機暫時穩定下來後,明妝一刻也沒休息,夜裡又點起了滿屋燈火開始新一輪趕工。既然金銀琴絃用在踏歌行上並不合適,她決定捨棄奢華,換一種更實用的材料。這個材料正是她前不久沒來得及及時取天蛛的粘液,才偶然發現的韌性極佳又很有彈性的天蛛絲。
天蛛喜暖,只有達到讓它們感覺到舒適的溫度時才會吐絲。明妝便將蠟燭和油燈都集中在它們附近,自己則坐在一旁,一邊守著它們產絲,一邊打磨玉片。
蠟燭無數次流乾了血淚,燈裡添了數次油,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熄滅。
明妝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覺得實在有些困頓,便伏案睡了一小會兒。睡得卻不踏實,沒過多大會兒就又醒了。
這一天裡除了換藥和吃飯的時間,她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工。只有五天時間,到第五天她必須要交出四件滿意的成品,而天蛛絲到底是否實用她還要測試一下實際效果,萬一做出來不滿意,還要另想材料。時間太緊迫,她一刻也不敢停。
由於這件事沒有教暖袖知道過,她便讓安寧對暖袖稱自己患了風寒,怕傳染給暖袖,不讓暖袖來照顧了,只讓安寧每天中午來給她換一次藥,順便帶些吃食。而帶來的點心她大多也都是沒有碰過的。
好在第二天晚上完成了對天蛛絲適用性的測試,結果讓她欣慰,這樣的成品比原來用金絲銀線的效果更好。
於是她小睡了一覺,第三天起來繼續做剩下的三個。
手臂上的傷倒是不礙事,沒有傷到手,只要不不小心碰到哪裡就不會疼,可是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時候,由於太困太累,她已經熬出了滿眼的血絲,雙眸通紅,每當迎著燭光看去,便會不由自主地流眼淚,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她只得手邊常備著絹帕,時不時便要擦擦眼淚,視線卻始終沒有注意到,絹帕上那星星點點泛黃的膿水。
到了第五天,終於完成了四件作品,交給鍾翠樓掌櫃後,明妝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日期:2014-03-25 18:59:16
掌櫃應該一白天都很忙,最快要到晚上才能給她訊息,明妝便先睡了一覺。
大概是因為身體早已到了極限,這一覺睡得格外昏沉,連糾纏她多年的噩夢都沒有做,一口氣睡了五個時辰。
醒來時天格外的黑,一切都隱隱約約,輪廓朦朧得好像被雨水打溼的墨跡。
明妝摸索著下了床,摸到油燈的位置,掏出火摺子憑著感覺去點,只聽火苗竄起的微弱的“噗”聲響了良久,她卻依然覺得房間裡黑得很,什麼都看不清楚。疑惑地伸出手去檢查油燈到底點燃了沒有,卻被跳動的火苗燒了一下。
玉指上傳來的清晰的痛感告訴她,燈是亮著的,可是眼前那一團霧濛濛的黑暗卻更殘忍向她證明著——她的眼睛,這次是真的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