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謝道:“聞君一席話,秀茅塞頓開。敢問先生高姓大名,欲往何處?”
少年咯咯一笑:“大哥言重了。小子新野鄧禹,字仲華。不日將西學長安,特來舂陵拜別親友。聽聞舂陵有劉氏兄弟,大哥劉縯性情豪放,賓客滿堂,聲望如日中天;三弟劉秀忠厚本分,沉默寡言,勤於稼檣。兄弟二人,一奶同胞,卻性格迥異,常為人怪之。聞足下自稱劉秀,莫非正是那三弟劉文叔?”
劉秀聽一少年都聞大哥聲名,心中不快,面有慍色:“在下正是那不成器的劉文叔。”
鄧禹見劉秀不悅,呵呵一笑:“倒是小子失言,惹惱了足下。還望念我童言無忌,莫要與我計較。只是不明足下為何枉稱自己不器?”
劉秀深深一嘆:“哎,在下豈敢抱怨先生。其實都怨我自己。正如先生所言,兄長早已聲名鵲起,而我也已二十出頭,卻只懂耕桑農作。人人都知道大哥一方豪傑,又有幾人知道劉秀有何所長?我只不過是大哥巨大身影下一個小小的陪襯。其實原本對這些虛名,我並不在意,只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足矣。可近日來突然醒悟,碌碌無為終其一生是何等悲哀。有心尋求一條自主之路,闖出一片天地,怎奈身無所長,徒勞感傷。”
鄧禹認真聽完劉秀話語,看他觸動真情,言辭懇切,思索了片刻,勸解道:“其實足下也不必過於妄自菲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觀足下便有可取之處,只是還未顯山露水。若可持之以恆,未必不能後來居上。”
劉秀一愣:“願聞其詳。”
鄧禹款款而談:“其一,處事低調,不作張揚。雖顯得沉悶,但只有禁得住寂寞,才擔得起大任;其二,吃的了苦,忍得住事。舂陵劉氏乃長沙定王之後,堂堂漢家宗室血親,尊貴無比,卻忍得住他人非議,自降身份,躬耕於南畝,雖是為生活所迫,但也著實不易;其三,性格倔強,不循常人。足下為劉縯之弟,尋常人自當引以為榮,樂哉悠哉,而足下卻心中不愈,引以為恥;其四,亦是重中之重——輕不言棄,樹立遠志。雖然此刻足下身處低谷,心存困惑,但立志自創功業,為時不晚。朝聞道,夕可死。若足下有此等衝勁,持之以恆,未嘗不能實現心中夙願。”
劉秀聽得臉色數變,驚歎一聲:“先生當真奇人也,寥寥數語,令秀豁然開朗。若先生不棄,秀願師從先生,還望先生教我。”說罷,長揖不起。
鄧禹忙下馬來,虛身避開,深深一揖:“足下言重了,小子年僅十三,學識淺薄,如何教得了足下?若足下不嫌小子鄙陋,願與足下相交為友,同學同遊,豈不快哉?”
劉秀樂呵呵地笑道:“那便從先生之言。秀雖早年讀過幾年私塾,但學問遠不如先生,還請先生莫嫌我愚笨才是。”
鄧禹相視而笑:“呵呵,我看咱們還是莫要先生長,小子短的,就以表字相稱,方顯得親近。”
“那就依仲華所言。今日與仲華相見恨晚,若方便,還請仲華入寒舍一敘。”
鄧禹面露難色:“多謝文叔盛情相邀,只是我三日後便要西向長安,家中俗務纏身,實在不便就留。今日與兄長相識,三生有幸,待禹學成歸來,再與文叔把酒言歡。”
劉秀惋惜道:“那真是可惜,才剛剛與仲華相識,便又要分離,好叫人傷感。既然仲華有要事在身,秀也不便強留。此去路途遙遠,還望仲華一路保重。”
鄧禹拜別:“山水相逢,後會有期。文叔若能自強不息,自有功成名就之日。保重!”說罷,起身上馬,依依不捨地漸行漸遠。
劉秀望著鄧禹遠去的身影,回想著方才所說之事,心中陰霾一掃而盡。仔細揣摩著鄧禹對自己的評價,十三歲的少年便有此見識,日後必然成就非凡。長安!長安!劉秀不禁對這座千年古都充滿了嚮往。大哥遊學長安有了今日之勢,鄧禹如此人物亦要西向長安。長安啊長安!我劉秀去得了長安嗎?
日期:2014-03-09 12:02:49
劉良,字次伯,乃劉秀兄弟叔父。漢平帝時,舉為孝廉,任命為蕭縣縣令,治縣數載,政務清明。及其兄長劉欽病逝,劉良接過劉秀兄弟姐妹幾人,代為撫養,視若親出。居攝元年,王莽稱假皇帝①。安眾侯劉崇起兵反莽,聲勢甚大,卻最終以失敗告終,反為王莽所誅殺,其族盡滅。自此王莽對劉氏宗親充滿警惕,卻又怕殺伐過重,觸犯眾怒。故而對劉氏宗親或罷免、或監視、或徵入朝為質。劉良在此窘境中,雖然未被波及,但深受州府壓制,不僅無權過問政事,還時常受同僚排擠詆譭。心灰意冷之際,索性掛印辭官,歸家閒居。及王莽登基,廢漢國號,除了其親信劉歆一族,愈加榮耀之外,其餘劉氏宗親皆被削去爵祿。諸多宗室子弟家道中落,生活艱辛。劉良家境雖然並不殷實,卻時常接濟族中子侄,除了劉秀幾個親侄外,許多旁系子弟也深受其惠。
這日,劉良微恙,正在家中休養,有客人過府探望。來者三人,分別是來歙和劉祉劉嘉兄弟。
來歙,字君叔,是劉良姑姑之子,新野人士,與劉良常有來往,對其家中子侄也都十分熟稔,和劉秀最是親熱。劉秀喪父後,對劉秀兄弟幾人也是關懷備至。
劉祉,字巨伯,乃是劉秀族兄舂陵康侯劉敞之子。劉敞父子同徵入朝,卻正是劉崇、翟宣起兵反莽的時節,劉祉陰差陽錯,連坐其中,被御林軍鎖拿下獄,險些被殺。劉敞多方打點,四處周旋,才保劉祉獲釋。後來劉敞在京師鬱鬱而終,劉祉不得襲父爵,無官無祿,只得轉道回了舂陵祖宅,勉強度日。
劉嘉,字孝孫,乃劉祉叔父劉憲之子。自幼喪父,為劉秀父親收養,待其一視同仁,與伯升一起送往長安遊學。學歸舂陵後,有意於來歙之妹,雖然論輩分隔了兩代,但來歙生性豁達,對此疏不在意,遂結為姻親。
劉祉劉嘉兄弟二人常受劉良接濟,聽聞劉良臥病休養,恰逢來歙探望妹妹,便攜了來歙,一同探望。四人有說有笑,尤其是劉嘉,幾句話就逗的劉良忘卻煩惱,心情舒暢。正當四人聊得興起,門外傳來劉秀聲音:“叔父可在家中?”
劉嘉聽到劉秀拜訪,起身掀起簾子,衝著劉秀笑道:“文叔,你來得倒巧。”
“是孝孫啊。”劉秀有段時間沒見到劉嘉,也笑著說道:“來得巧哪及你來得早呢。叔父可在?”
“在的,君叔和巨伯也來了。可巧我們正談你,就聽到你的聲音。”
劉秀聽來歙也在,忙隨劉嘉進入堂屋,向兩位長輩見禮。
“侄兒聽聞叔父染了風寒,便忙去山中採了一些甘草,不知叔父可曾好些?”
劉良欣慰地看著劉秀:“孩子快坐。我不過夜間受了些風,不礙事的,反而勞你們牽掛。現今正是農忙時節,你家中農活繁重,還要累你入山採藥,為叔心中著實不安。以後莫再折騰,有你這份孝心,我便已心滿意足了。”
劉秀笑道:“叔父不必掛懷,今秋活計已然做完,餘糧也都賣了個好價錢。今日秀入府拜見,一是探望叔父,二是向叔父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