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擊場裡無人回答。

眾人靜默看她。

林潛心消失許久，吃了很多增血丸也沒用。有人目擊說，那些藥劑堆積在喉嚨，鼓起很大的包，根本無法被身體吸收。

經驗最豐富的老兵痞都說她絕對死了。

暮光星人尊重強者，但也只尊重活著的。

黑髮雪膚的女孩站在高臺上，輕笑出聲，清冷的聲線讓人不寒而慄。空蕩的場地裡冰冷的機械音在迴盪，“a2014號請求入場——請求得到批准——請囚犯入場。”

眾人沉默讓開一條道。

林潛心慢慢下去。

茉莉的眼神已然渙散。

身體肢解，失血過多……就連暴露在外的器官都軟塌塌的，有些腫脹。

林潛心垂眸過去，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她碧綠的瞳，像虛無的神祇，固執地不肯消散。茉莉僅存的半隻手裡，拽著幾顆粉色藥丸，上面還有顏色很淡的鮮血。

像粉茉莉的顏色，有點可愛。

這個女孩兒，在三百年裡不知被人放過多少血。

再造的血液顏色永遠很淡，身上那股苦澀濃郁的茉莉芬芳，正是增血丸服用過多的後遺症。

林潛心蹲下來，摸摸她的臉，“我又不會死，你用命換這些藥丸來救我，又值什麼？”

無人回答。

林潛心便自問自答。

“不值什麼的。”

黑髮女孩慢條斯理掖起袖子，將採集來的植物溶液均勻抹到掌心。她來到幾個獠牙畢露的吸血鬼前，動了動指頭，“來。”

壯漢面面相覷。

很快瞳孔微縮，鼻翼扇動，狂暴的獸性佔據上風。

正常狀態下的暮光星人察覺不到林潛心和其他人的不同——女孩身上有股奇異的香氣，是幾萬年前就建立的獵物和獵人的羈絆。

是開啟獸性的惡魔香氣。

他們甚至能看到她脖頸下脈動的血液。

渴望從每個包裹著DNA的細胞裡滲出。

想要啃咬，吸食。

想要溫熱的軀體變得冰冷堅硬。

想要她。

幾人動作敏捷得近乎變態，他們平時不是這種級別的戰力，現在甚至連骨骼都發生異變——頜骨變寬，用來咬合的齒分明變大變厚。

口水控制不住一般，從嘴角溢位。

小腿骨變得和犬科動物的後腿無異，強力的抓地力和驚人的彈跳。

已經是另一個物種。

女孩面不改色。

這才是真正的吸血鬼吧，對鮮血的渴望，讓它們既俊美又猙獰。

戰鬥爆發在一瞬。

既沒有試探也沒有放水，雙方都想置對方於死地。女孩背部受到撞擊，倒地的一瞬，拍到對方臉。兩人目光對上，黑色的瞳和褐色的瞳似乎看到了彼此的靈魂，不過一秒，褐色瞳孔的主人便倒地不起。

像一座逐漸崩潰的城堡。

這回的汁液採自那個菠蘿一般的巨型果實。

那東西周圍寸草不生。

就連蚊蟲都不靠近。

漢森死成一堆白骨，在場的四位則直接汽化。

惡臭在搏鬥場散播。

靠得比較近的一圈人，立馬出現不適症狀，到處都是乾嘔的聲音。林潛心看著自己的手，遲疑片刻，來到後臺沖洗，最後用點數兌換手套，才敢去撿茉莉的肢體。

很碎。

都是灰。

最好的拼屍匠要了她二分之一的勝利點數，才答應下來。林潛心取到茉莉已經是兩個月後，金髮女孩躺在輪椅上，肢體正在再生，只是那雙眼睛從清澈的碧綠變得渾濁。

像下水道的顏色。

不再閃爍愛慕或者崇拜。

她每天給她一顆粉色藥丸。

救回了茉莉的身體，卻無法喚醒她的精神。獄警對她們這對監獄姐妹花沒什麼好臉色，只是偶爾催促林潛心去參加搏擊。

現場對外直播。

她的存在，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甚至有財團想請她代言產品，一款用於增加食慾的香水。

“囚犯也能代言麼？”

林潛心坐在訓練室，在樊樹的幫助下鍛鍊身體。樊樹就是幫茉莉縫合的拼屍匠，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暮光星人的身體。

女孩花費點數讓他訓練自己，主要是增加敏捷。

這樣也能免去消滅對手前的那頓毒打。

小黑胖換了個靠山。

對方是個滿臉鬍子的老年暮光星人。大部分青壯年期的暮光星人都不會長鬍子，只有進入衰退期的才會。在漢森之前，大鬍子是死星監獄的霸主。

現在漢森死了，他重新奪回寶座。

作為既得利益者，對方向她表示出足夠的善意。

林潛心無意稱霸監獄，搶別人的餐飲袋和小黑胖，便與大鬍子心照不宣地維持著平衡。

她用勝利點數換了間監視病房。

自己孤身住在那間總是漏水的小破房。

每天做完事情，都會過去看茉莉一會兒。對方看起來還不錯，金髮柔且亮，在玻璃之後像個真正的瓷娃娃。林潛心有時候做夢會見到四分五裂的茉莉。

她笑著望她，面目蝕滿蛆蟲，“大人您可真香啊。”

林潛心不太明白茉莉對她的感情。這樣一個小氣鬼、小弱雞，到底哪裡來的勇氣去搏擊場。明明平時路過，聽到裡面的歡呼都會嚇得發抖。

她也不明白自己對茉莉的感情。

畢竟反覆夢到一個同性，多少有點不正常。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