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白回到宅子,客廳裡沒看見女人,但是看見了她的行李——他笑笑,徑直去了臥室。果然,女人剛剛洗完澡出來,裹著浴巾,正在擦頭髮。
他從後面抱住她,親吻她的臉。
“飛機坐累了嗎?”他溫聲問。
“不累。”女人笑。
女人是他的妻子,剛剛從美國回來,那邊看望她的情人和兒子們——他們之間的關係很複雜。那是一段可以寫一本書的故事。
他已到知命之年,歷經夠了世事,很多事情早已經看開。何況這種和平共處早已經持續了幾十年,大家也早已經有了默契——更何況,幾十年下來,他們幾個男人,圍繞這個女人牽扯在一起的,已經不只是感情和私生活,更有龐大的利益。
他親了親女人,接過她手裡的毛巾開始給她擦頭髮。
自從八年前他將天正退市改名,完成股權合併手握公司大權,他身上積威日漸深重,在公司更是說一不二,言出法隨,除了越來越大的兒子偶爾還敢和自己叫板,公司上上下下無不戰戰兢兢,維他馬首是瞻。
怕是無人能夠想象出外面一臉嚴肅的季總,回家溫柔的給太太擦頭髮的樣子。
女人被他們幾個男人共同嬌養了二十年,哪怕她現在孫子都上幼兒園了,她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五六的年紀,歲月完全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阿白,”女人看著鏡子裡給自己擦著頭髮的男人,笑,“我有件好事和你說。”
“什麼好事?”男人和她在鏡子裡對視,也笑了。
“你要當爺爺了啊。”
女人看著他笑。
“什麼?”男人的手頓住了,臉上笑容消失。他不喜反怒,眉頭微微皺起,沉聲問,“是誰懷上了?連月?季念在外面亂搞什麼?——他怎麼喊你來說,都三十歲的人了,他連自己來和我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不是,”
男人氣勢迫人,女人卻一點也不怕他,回頭笑著用手點開他的眉頭,“你們父子倆,怎麼越來越像仇人似的——是我不讓他來說的。好訊息應該我親自來告訴你嘛——這是好事啊,年底我們就有孫子抱了呢——”女人去摸男人的臉,笑,“你開不開心?”
“一玉,”男人拿下她的手親親,他知道她天性善良,又慣孩子——但是這不是小事,不能由兒子胡來,“是哪個女人?連月?”
“是啊。”一玉笑,“就是連月。”
“不行。”季月白皺眉。
“為什麼不行?”女人笑吟吟的問。
“她的事你不知道,”男人很耐心的分析給她聽,“年紀大了季念幾歲,家境也普通,以前還和喻陽喻恆搞不清楚——不然怎麼被打發去了J國那麼多年?這幾年季念一直就和她有牽扯不斷——玩玩我不管,這怎麼還懷上了?”
女人還想說什麼,男人又說,“懷上可以,要生也可以生——想結婚我不同意。”
“阿白,你——”不知道男人那句話刺激到了女人,她呼吸急促,眼淚湧了出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嗎?其實當年就算沒有Vicky,你也根本就不會和我結婚的,對不對?”
“什麼?”男人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女人怎麼哭起來了——他們不是在說兒子的事嗎?怎麼又扯到當年?
“你就是覺得家境普通不配進你們季家的門——,”女人看著他,淚流滿面,“我也是家境普通,你當時就是一直就看不起我,就是想和我玩玩的,是不是?”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替她抹去眼淚,溫聲安慰,“這怎麼能和你比?當年我真的是沒得選——一玉,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你還不知道?我知道當年的事委屈了你,你原諒我好不好?那時我真的是有計劃和你結婚——”
“可是你現在在嫌棄別人家庭不好,”女人眼淚盈盈的看著他,“你現在的樣子,不就和公公婆婆以前一樣?我還記得當年婆婆上門,要我在這裡做你的外室——,”
女人越想越傷心,哭了起來,“結果我一做就是二十多年,連香港都不能去,連帶念念還成了私生子,養在美國二十年才見光,都是被你害的——”
季月白嘆了一口氣,抱住了她,替她擦眼淚,“都是我的錯,委屈了你們兩個——一玉你不高興就打我,別哭壞了身子——”
“那時你不和我結婚,說是為了公司,我就信你,”女人抱著他,眼淚打溼了他的襯衫,“可是現在公司又沒問題了,兒子也真心喜歡人家,你為什麼就不讓他們倆好好過?偏又不讓他們結婚,好好的一個孩子都要逼成私生子——”
說到這三個字,女人哽咽難抑,淚流滿面,無法再言語。
男人抱著她沉默了。
“阿白,讓兒子自己決定吧,好不好?”女人抽泣了幾聲,抱住了抿嘴不言一臉嚴肅的男人,一臉懇求,“兒子這輩子投胎到我肚子裡,從小就活得比別人辛苦很多,長大了總要讓他過的開心——”玉,別哭了,”男人默了半天,嘆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女人的請求。他伸手抹去女人的淚,嘆氣,“我先去和季念聊聊,好不好?你別哭了——”
“聊就好好聊,”女人抹去眼淚,抽泣著叮囑他,“兒子現在就在書房等著你呢——你們可別又吵起來了——記得年底就可以抱孫子了啊——”
番外(王晴晴一)
王晴晴(一)
“明天——”,王晴晴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男人專注開車的側臉,聽他說,“我媽要來京城。明天晚上,我們一起過去吃個飯。”
“是另外一個媽媽嗎?”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
男人瞄了她一眼,微微含笑,“是的。”
王晴晴抿了抿嘴,有點高興,又有點緊張。
他家的那點事圈裡無人不知。那位位高權重——他是那位的兒子,其實卻是過繼來的侄子。他自然是有兩個媽媽的,一個養母,一個生母。
他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他的養母身份雖然貴重,卻於她無礙,她已經見過不少次。倒是他的生母一直十分低調,極少露面,反而一直未曾得見——現在他是要帶她去見生母了嗎?
見他的生母,這其中暗藏的某種寓意,讓她心臟忍不住砰砰直跳起來。
“不管是他哪個媽媽,你都要尊重。”
兩人關係確定之後,父母特意教育過她,“把你的大小姐脾氣收一收——喻家可不是你能耍小姐脾氣的地方。”
大小姐脾氣,她以前是有的,還不小。可是遇到了他之後,卻慢慢的一切都化為了水——
剛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不是沒有拿過喬,發過脾氣。可他卻不生氣,只是笑笑,勸了她幾句。被人寵愛偏幫長大的她自然是不依的——他卻並不哄她。她鬧脾氣的時候多了,他漸漸的與她淡了。
“我們可能不太適合。”
最後他說。
直到他真的不再聯絡她,並且從他家裡那邊有隱隱傳來分手的訊號,她這才驚慌失措。她是真心喜歡他的——容貌英俊,脾氣溫和,難得的又是十分穩重可靠,沒有一點紈絝子弟的氣息。關鍵又是十分的門當戶對——其實還是她高攀。她這樣出身的貴家女,婚事要求自然不會低,可惜世上良人本就少,能找到合適的極為不易,何況還是喻家的子弟?
“不是讓你不要耍小姐脾氣?”
母親皺眉,“世上雖然男多女少,可是越往上,優秀的男人越稀缺——你知道多少人盯著喻家的子弟?喻陽他當時既然同意和你交往,說明他還是喜歡你的——你既然不願意分,與其在家哭哭啼啼,不如去趟雲南認個錯——我也給他家裡打個電話解釋一下,就是你以後的脾氣,要改改了。”
她如言去了雲省某市,給他打電話要見他,電話那頭是他頗有點吃驚。
“你怎麼來了?”02他出現在她面前,皺眉,一臉不贊同,“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今晚太遲了,明天你就回去吧。”
“我不要和你分手,”
看見他,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她抱著他哭,“喻陽我以後再也不亂髮脾氣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晴晴,”他任她抱著,卻並不觸碰她,只是嘆氣,“這不是你發不發脾氣的問題,是我們真的不適合——你過來的事,你家裡知不知道?”
等她哭的稍微平靜,他皺眉打了幾個電話,卻都是要送她回去的——她卻只是搖頭不肯回。最後倒是驚動了雙方父母,自己的母親和他的養母給他打了幾個電話,說了很久。
掛了電話,他看了她很久。
然後嘆氣。
“那就再試試吧——其實很多事情沒有對錯,只是適合不適合。”
她在X市待了幾天,住在酒店。他下了班會來陪她,卻從不過夜,和以前一樣恪守知禮。
那晚她抱著他,一臉懇求,不讓他走。
他慢慢的強行掰開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他說,“我覺得這種事留到結婚以後比較好。”
她知道他喜歡溫柔體貼的女子,後來到底是拿掉了自己的小性子,兩個人也漸漸的磨合好了。她是愛他的,以前就有個女人寫過,一個女人若愛一個男人,那自然是“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卻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心裡就開滿了芬芳的花朵。
他到底還是要帶她去見他的生母了。
她不是沒看過他給他的生母打電話。眉目溫柔,嘴角含笑,言語體貼。他和她說話,有時語氣竟像哄小孩子——她知道他溫柔,卻不知道他竟還能如此溫柔的時候。
要不是一開始聽他喊了一聲“媽”,她都要以為——
“我媽人很好的,很善良,”有次掛了電話,他看見她疑惑的眼神,含笑給她說,“以後有機會——你見了她就知道了。”
她點點頭。
她也聽父母說過他生母的事。雖然生了他和他弟弟兩個,好像她一直都沒有得進喻家的門。以前她以為是——原來他們感情這麼好嗎?
“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都捨不得讓她受點委屈,”喻陽含笑,看著她,一字一句的慢慢的說,“什麼事都總要她開心才是最好。”
終於還是要去見這位神秘的女人了嗎?